第三百八十九章 天花
沈九娘沒想到自己會死得這麼早。
發病第三天，她躺在床上，身上高熱不退，說不出的疼痛和不適，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恍惚之間，察覺到自己要離開人世了。
她反反覆復，反反覆復的回想孩子出生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自嘲地笑了。
原來，直到最後，南星都在騙她。
說什麼不想騙她了，讓她誤以為她已經被放棄了，心碎之餘，絞盡腦汁想要帶走孩子。
她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做到了。
早就該懷疑的，怎麼可能夜裡會放鬆警惕，讓她自由進出院子，孩子要是對他們那麼重要，又怎麼可能周圍沒有人看守，讓她那麼輕易靠近。
奶娘想必也是故意虐待孩子，好讓她看見，促使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孩子帶走。
他把她的心思都摸透了，然後利用了個徹底。
孩子的病，是他們弄出來的吧。
聽說已經傳給不少人了，連朱亦轍都病倒了，只要他倒了下去，鎮北軍就算沒完，朱氏皇朝也後繼無人了。
原來，兜兜轉轉一大圈，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她從始到終，都是被人利用的道具，她的孩子亦然，他甚至在這個世上沒有活夠一個月，就離開人世了。
她應該痛恨南星，詛咒他，恨不得吃他的血喝他的肉，要是他站在她面前，她會毫不猶豫捅死他。
可是，她連憎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要死了。
從此這世間無論好與壞，她都看不到了。
她的軀體也會迅速腐壞，因為得了傳染病，可能連入土為安都做不到，估計會被焚燒個乾淨。
要是她還能開口說話，她很想說，能不能別燒她，她怕疼。
可是，她也說不出話了。
意識一點點消散，她多想時間慢點，再慢點，哪怕她受了那麼多欺騙，她也想多留一會，再看一眼。
如果有來世，她還會這麼任性嗎？還會被一副皮囊迷住，然後所有話都聽他的，被人騙了個徹底嗎？
她會有來世嗎？
好像這輩子也沒做過什麼好事，反倒還毒死過朱承旭，大概，是要下地獄的吧。
孩子和她不一樣，他應該能重新投胎吧。
去一戶普通人家，過尋常日子，沒有大災大難，平安喜樂地過上一輩子。
她願意用她最後一點靈魂為他祈福。
就這樣吧。
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沈九娘已經走了，她面上帶著一絲安詳的微笑，雖然臉上斑瘡密布，看上去有點恐懼，可是見過的人都會覺得她走得了無牽挂。
沒有人顧得上她，流風代替了倒下的朱亦轍，忙著安排各項事宜。
在他們原本的計劃里，先把霸州拿下，乘勝追擊其他兩個州，很快就能把沒有多少軍事基礎的前朝餘孽給一網打盡。
然而，沒料到，他們再一次利用了疫病，且是從未出現過的疫病，一下子攔住了他們的腳步。
不止鎮北軍，就連霸州其他百姓，也都紛紛感染，每天都有人死去，隔離就快不起作用了。
令流風更為憂心的是，朱亦轍也感染了。
明明他沒有接觸到沈九娘和那個孩子，不過一個照面，就中了招，早知道他就不應該帶他去見沈九娘，就算那孩子是朱承旭的兒子又如何，不是一早就猜測對方在那孩子身上可能有其他陰謀嗎？
這個陰謀現在呈現在他們面前了，而他們也果真接不住。
「殿下，您好點沒有？」流風親自端了葯餵給朱亦轍，也許是體質比普通人好的原因，他的發病比較緩慢，目前為止，還扛得住，只是不知道熬不熬的過去。
「還是老樣子。對了，有幾個活下來的？」朱亦轍問道。
「十不存一。」流風面色沉重，得了疫病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死亡，可是僥倖活下來的人太少了。
朱亦轍沉默了會，緩緩道：「要是我不在了，記得讓陛下解除安寧郡主和我的婚約，別耽誤了她。」
流風正在放下藥碗的手頓了一下，「我讓小灰去報信了。」
朱亦轍面色驟變，斥責道：「胡鬧！你怎麼能讓給她傳信！萬一小灰也感染了呢，傳給她怎麼辦？傳到京城去怎麼辦？快，讓小灰回來！」
流風垂下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低聲道：「小灰都飛走了，怎麼叫得了回來。」
朱亦轍氣得面色鐵青，「誰讓你自作主張的，這種時候，你告訴她又有什麼用，不是讓她白白擔心嗎！」
流風辯解道：「上次疫病多虧郡主才能那麼快解決，萬一這次她也想到辦法呢，多一個人不是多一份力量嗎？」
「這次和上次怎麼一樣，上次根本沒死人，可是如今都死了幾百人了，再過幾天，就要升為幾千了，鬧不好，整個州府都要封起來，阻止擴散到九州，這裡已經淪為人間地獄了，她又不是大夫，你不能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朱亦轍厲聲道。
他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過於依賴她了，她也只不過是個普通小娘子，沒有三頭六臂，不能每一次危難都等著她來想辦法。
長此以往，萬一有哪次她想不出辦法，他們就該責怪她了。
「殿下，我明白的，下次不會了。」流風認了錯，他也是出於對朱亦轍的擔心，要是他真的倒下了，無論對鎮北軍，還是九州，都是巨大的損失，他們怎麼能承受得起。
向沈小漾請求幫助，多少有一線希望在，單憑他們，真的束手無策了。
沈小漾從小灰爪子上截下竹筒，取出信件之後，看了兩眼，便大驚失色，一看這形容，便是天花。
她這才想起，九州歷史上好像還沒有出現過天花，這次天花到底哪裡冒出來的？是霸州那邊突然產生的，還是有人刻意帶入九州的？
無論來自哪裡，都已經爆發了，天花是死亡率最高的傳染病之一，要是阻止不得當，波及整個九州，恐怕半數以上百姓都要遭殃。
沈小漾只知道預防天花最簡單且最有效的方法是接種牛痘。
然而，這也只能預防而已，對於感染了的人，即便是後世，也沒有什麼確切有效的治療方法，頂多輸一下血或者疏鬆一點天花球蛋白增強抵抗力，還是看個人能否熬過去。
朱亦轍竟然也得了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