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茶山
次日清晨，用過早膳之後，沈小漾帶著鐵娘和護衛去了俞家，和俞萬通會合，雙方一起出了城，往郊外茶山走去。
一路上，沈小漾發現流民的數量比她從蘇州來蘇杭城的要多了很多，這些人看上去全都滿面塵灰，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步履蹣跚，若城中沒有擔保人，就不能進入蘇杭城。所以大多數流民都聚集在城外。
她從馬車往外看時，見到路邊有個滿臉黑乎乎的小女孩，舉著手中幾根草根，笑著對一個瘦削的中年人道：「阿爹，我挖到了甜根。」
中年人摸了摸她的頭，「趕緊吃了吧，不然被別人看見了，會搶走的。」
冷不防小女孩把草根都塞到了他嘴巴里，「阿爹，您先吃吧，昨晚您都沒有吃東西，那邊還有甜根，我繼續挖。」
說罷，她走出幾步，又蹲了下來，拿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刨著。
中年男人怔了怔，露出滿臉苦笑，也走過去蹲在小女孩身邊，和她一起刨草根。
幾根草根又能填什麼肚子，沈小漾看得一陣陣發酸，彷彿又回到了前世的時候，很小的時候，家裡日子過得艱難，媽媽總是把好吃的東西留給她，說她自己不愛吃。那時候年紀小，也不知道媽媽是故意這麼說的，很開心地全部吃完了，不像小女孩，第一時間想到自己爹爹昨晚沒吃東西。
茶山有點遠，一路上有這樣溫馨的場面，也有搶東西的混亂場面，在生存和死亡面前，人性暴露無遺。
沈小漾一路心情都很沉重，明明江南是富庶之地，卻有那麼多人流離失所，連溫飽都成問題。
他們以為蘇杭城是最富裕的地方，去城裡當乞丐都不成問題，又哪裡想得到，連城裡都進不去。
揣著這樣的心思，她看茶山也有點心不在焉，俞萬通看了出來，問道：「沈娘子，可是對這些茶山不滿意？不知道還有什麼條件沒滿足？」
沈小漾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道：「茶山很好，俞老爺辦事我再放心不過。只是路上見到那麼多流民，有點唏噓而已。」
「沈娘子真是菩薩心腸。我們這些商號也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面，這兩天正打算在城外設攤施粥一陣子，幫他們撐下去再說。」俞萬通說道。
「原來還有施粥的事？是商號自發的嗎？」沈小漾問道。
「嗯，之前州牧也找過我們，希望我們能為災區捐錢捐糧，但是沒想到，東西還沒捐出去呢，暴亂就開始了，打著紅衣教旗幟的流民把縣城都給霸佔了，所以事情就耽擱下來。蘇杭城周圍的流民也越來越多，我們剛開始擔心他們也是來圍攻蘇杭城的，不過鎮北軍來了之後，大家安心了許多，所以現在打算施粥。」俞萬通道。
「既然這樣，我們妙味齋也加入吧。」沈小漾笑道。
「沈娘子可要考慮好了，施粥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許要一直到暴亂平定，這些流民都被遣返，如今米價也漲了不少，天天施粥要耗費的金錢也不少。」俞萬通提醒道。
沈小漾點點頭，「這個我明白，我們妙味齋也是打算真心做點事，沒有施一兩天弄個虛名的意思。」
「那就好。對了，茶山還要繼續看嗎？如果這裡不滿意的話，還有其他的可以選。」俞萬通說道。
「這裡的茶樹和土壤都很合適，就定在這裡吧，我們回去簽合約吧。」沈小漾笑道。
回程路上她輕鬆了許多，和俞萬通簽訂合約之後，把妙味齋江南地區的負責人找了來，交代他去買米和找幾個人來，明日一起到城外熬粥施粥。
負責人叫萬大，是蘇杭本地人，聽到沈小漾說要買米，便問道：「當家，您想買什麼樣的米？便宜點的還是好點的？」
沈小漾思索了一會，回道：「就買陳年的糙米吧，品質最差的那種。」
萬大也沒多問，領命而去，不到半天就把事情辦妥了。
第二天，蘇杭城的商號都到城外施粥，粥棚都是各自搭建的，彼此之間隔開不少距離，免得流民排隊領粥時擠在一起。
妙味齋的粥棚搭得很簡單，搭了個架子，上面鋪了茅草遮雨遮陰，架起了大鍋，就開始煮粥。
沈小漾正在忙活時，冷不丁聽到個清脆的聲音，「沈娘子，您也在這裡呀。」
她扭頭一看，正是俞十娘，笑道：「十娘你也來了啊。」
「嗯，五姐負責施粥的事，我覺得好玩，就跟出來了。怎麼沒看到十一郎和盛家的小胖子？」她探了探頭，只有沈小漾和鐵娘在。
「他們在盛家呆著，沒跟著出來。」沈小漾回道。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喊了聲：「十娘，快回來幫忙！」
俞十娘扭頭一看，俞五娘正站在距離妙味齋粥棚不遠的自家粥棚沖這邊喊呢，她抱怨了句：「有那麼多人，哪裡用得著我幫忙，肯定是故意指使我來著。」
沈小漾笑道：「既然喊你回去，就先過去吧。」
「嗯，那我待會再過來找您。」俞十娘說完，走了回去。
見到俞五娘，她問道：「五姐，你找我有什麼事？」
俞五娘小聲問道：「你看到妙味齋用的是什麼米了嗎？」
俞十娘看了看自家的米，不解道：「和咱們家用的米一樣阿，都是陳年的糙米。」
「看清楚了？」俞五娘問道。
「一眼就能看到，我還能看錯了不成？不然你自己過去看，你關心人家用什麼米幹嘛？」俞十娘覺得她五姐有點怪異。
「問問還不行嗎？」俞五娘板起了面孔。
「無聊。」俞十娘朝她吐了吐舌頭。
俞五娘沉思了一會，把管事喊過來，斥責道：「這些米豬狗都不吃，你怎麼能用來煮粥給災民呢？難道不把他們當人看嗎？趕緊去把今年的新米搬過來，不然人家還說我們俞家吝嗇，連好點的米都捨不得。」
管事猶豫道：「可是，施粥用的米是老爺特地交代的……」
「我爹事務繁忙，哪裡顧得上那麼多，肯定是沒考慮好，你快換新米過來，別急著下鍋。」俞五娘命令道。
管事只好聽她的，命人把糙米搬了回去，又搬了新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