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歸去（上）
數天之後。
除了一座草草立下的墳冢外，憂愁谷似乎一如往昔。
但暗地裡，在青青有條不紊的指揮下，隱居在山谷里的魔教中人已經開始轉移。
天下之大，若不想再血流成河，已無魔教的容身之處。
所幸早在西方魔教入侵中原時，素有前瞻遠見的白小樓就派人四處尋找隱秘之地，以做退路。
因此憂愁谷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如這樣的地方，魔教還有兩三處。
狡兔三窟。
一箱箱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從地窖中搬出，分門別類地整理，放入馬車中。
錚！
不遠處的竹林傳來刀鳴，忙碌的眾人頓時露出欣喜與敬畏之色。
欣喜的是那些施展邪術的外來者死去后，教主果然蘇醒過來，一切如常，那段時間的昏迷並未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傷害。
敬畏的則是竹林內兩道鋒芒對決的身影。
刀光互相糾纏，充斥著竹林的每一處空間。
那洶湧如潮，又靈動飄渺的刀氣，無孔不入地向彼此的世界流淌。
強大的氣息更是向四面蔓延，別說近距離觀戰，就連走近，都會被割得遍體鱗傷。
倏忽之間，刀光消止，蕭遙傲然站立在，巫月斜舉，幽藍的光澤印在他的瞳孔中，滿是妖異，令人為之震眩。
他的對面，一道身影飄然落下，腳尖點在青翠欲滴的竹子頂端，正是青青的爺爺，昔日的魔教教主白小樓。
他開口，聲音如少年人般清晰爽朗：「如意天魔，連環八式，你已全數掌握，但為刀所役的趨勢，也更為明顯。」
蕭遙收刀，妖異氣質頓時消散。
他立於原地，默默體悟著，緩緩地道：「刀感受到人的殺性，人稟賦了刀的戾性，久而久之，人就將變成了刀的奴隸，刀則取代了人的靈魂，這便是為刀所役！」
白小樓微微點頭。
蕭遙又道：「那麼以人役刀之境，就是刀即我，我仍是我，刀是人手臂上的延伸，是心中意願而表現在外的實體，如此，人是刀的靈魂，刀是人的奴隸！」
白小樓露出讚許：「不錯。」
蕭遙凝視了巫月神刀片刻，搖了搖頭：「現在的我，駕馭不了它。」
白小樓落在巫月神刀上，眼中同樣閃過不解與忌憚：「我從未見過這麼邪異的刀，它甚至已經超出了魔的範疇，稱得上妖刀，你若想以人役刀，以它為目標，太難了……」
以白小樓的身份地位，做出這種評價，已經是最鄭重的勸告。
蕭遙知其好意，將巫月神刀收起，心中卻無半點放棄之念。
如果連一柄巫月神刀都無法收服，將來還提什麼對抗拜月教？
當然，照目前看來那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所以蕭遙著眼於當前：「前輩，依您之見，我多久能到神刀斬之境？」
白小樓搖頭：「你到不了，你的心太雜！」
蕭遙有些愕然，又感到鬱悶。
白小樓微微一笑：「你在揮出那一刀時，心中想著什麼？」
蕭遙知道他問的是自己殺死文光斗的那至關重要的一刀，回憶著當時的感想，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又化成簡單明白的三個字：「殺了他！」
白小樓頷首，滿是禪意地道：「念起即斷，念起不隨，念起即覺，覺之即無！」
這句話出自佛家金剛經，與白小樓如今清心寡欲，遁世而為的心境正是符合。
但蕭遙正值朝氣蓬勃的青年時期，勇猛精進，為什麼要給予這種指點？
咀嚼著這句話，蕭遙卻越想越覺得有深意。
正當他暢想著每刀必殺的快意時，發如青雲，唇如櫻桃的青青裊裊婷婷地走過來：「爺爺，喝茶！」
白小樓瀟洒地接過銅壺，自己倒了一杯梅茶，先深深吸了一口氣，閉目享受著那撲鼻的茶香，然後才慢慢飲著，品賞著茶的甘味。
「丁公子，請用茶！」
青青又轉向蕭遙，雙眸清澈明亮，透出一縷期待。
蕭遙接過青青倒好的茶，品了一口，只覺得潤澈心扉，通體舒泰，不由地贊道：「青青姑娘真是秀外慧中！」
這絕不是誇張，不僅是茶道，這些日子蕭遙更是品嘗到青青精湛的廚藝，同時憂愁谷匠心獨具的景色也是由她從小布置。
如此蘭心蕙質的女子，怪不得文光斗要打她的主意。
白小樓含笑地望著這一幕，不發一言，那目光卻讓青青俏臉一紅，急急地走開。
「丁哥哥，你刀練完啦？」
青青還沒離開，謝小玉立刻神出鬼沒地閃了出來，抱住蕭遙的胳膊，朝著白小樓吐了吐舌頭：「教主爺爺好！」
按照關係，謝小玉其實也算是白小樓的孫女。
但她的母親天美宮主並非白小樓親生，為了存活，後來還自薦枕席，當了白小樓一段時間的侍妾，將魔教教主硬生生變成了鬼父，實在有幾分尷尬。
更別提天美宮主是一舉造成魔教衰敗的罪魁禍首了。
說實話，蕭遙真佩服謝小玉的膽量。
但白小樓的涵養亦是不同凡響，淡然地笑笑：「帶這孩子去玩吧！」
蕭遙心裡捏著一把汗，趕緊帶著謝小玉跑路，叮囑道：「以後別這麼胡鬧了，否則打屁股！」
他很了解謝小玉的心思。
跟防小三似的，每次青青一靠近自己，她就露出十二分的警惕來，想方設法地破壞。
謝小玉對蕭遙哄孩子的語氣很是不滿，拉著他的手搖了搖：「我找你是有正事的，可不是吃醋。」
瞧這話說的，真是實誠的孩子……
更讓他驚訝的是，謝小玉還沒吹牛。
當被捆住的銀龍出現在眼前，且神情憔悴，雙目憤恨時，蕭遙頓時意識到謝小玉要做什麼。
果不其然，謝小玉開口就道：「銀爺爺，你考慮好了沒有，跟銅駝爺爺一樣，成為我丁哥哥的隨從！」
銀龍氣急敗壞，破口大罵：「你這個吃裡爬外的小賤/人，老子豈是那蠢貨可以比的，讓我臣服這小子？白日做夢！」
謝小玉目光一冷，彈著手指：「嘴硬不代表心狠，至少林聰是相信這句話的。」
這個名字一出，銀龍面色慘變，嘶吼道：「你還沒放過我的兒子？我都已經來了這裡了，冒著被教主一刀兩半的危險！」
明明知道白小樓就在谷中，對他極度懼怕的銀龍依舊出現，絕不是勇氣，而是有把柄握在謝小玉手中。
謝小玉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銀龍再也無法硬氣，苦苦哀求：「我就一個兒子，小玉，你發發善心，放他一條生路吧！」
謝小玉露出小虎牙，笑得十分可愛，語氣卻是斬釘截鐵：「不行哦，要麼臣服，要麼……」
「你這老東西就等著絕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