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人心易變
荔山半山腰一處開闊的空地上,一字擺開十餘張几案,上有筆墨紙硯、茶水點心,下設坐席,全部都用柔軟的氈毯裁成。
四周春草如織,春花絢燦,山風拂過,搖曳生姿。
二三十個著艷麗春衫的女子分撥圍成兩團,各自歡聲笑語,不時地往對方那裡警惕地掃上一眼。
馮淑嘉老遠就下了馬,將馬兒交給早就等在那裡的小廝,自己則帶著採薇一路往人群處行來。
見馮淑嘉過來,貞慧郡主一派有人尖細著嗓音嘲諷道:「喲,原來是『聖上派』的來了!」
接著就是鬨笑聲,一個個挑釁又不屑地看向馮淑嘉。
一個逢迎拍馬的小人而已,竟然每每忝列席間,簡直就是對她們的侮辱。
要不是顧忌著武安侯最近恩寵日盛,只怕她們還會說出更難聽的酸話來。
馮淑嘉左右看了看,並不見正主兒到來,「郡主派」卻一反常態,主動來挑釁她,可見不是為了在貞慧郡主面前表功來的。
看來壽陽公主這大半年的沉寂,讓她們自以為貞慧郡主在這京城的貴女圈裡無人能攖其鋒芒,因而有些得意忘形了,早忘了先前恪守的保全自己為第一要務,爭強鬥勝都不過是娛樂的信條,主動來挑釁她了。
小女子間的言語爭鋒而已,她無懼,卻也無心糾纏。
馮淑嘉坦然望過去,笑道:「這話說的,好似你們很看不起『聖上派』,不願意身在其中似的。」
那群人一時笑意僵在臉上,憤怒又無奈。
馮淑嘉這話說得太尖刻刁鑽,讓她們怎麼回答都不合適——若是回答「是」,那就是目無尊上大逆不道,甚至可以扣一頂「意圖謀反」的大帽子;若是回答「不是」,那就是自打嘴巴,落個沒臉。
哆嗦哆嗦嘴唇,她們冷哼一聲,乾脆扭過頭去不再看馮淑嘉,以行動表達對她的無視。
馮淑嘉也無意和這個小女子們爭論不休,見狀便揭過不提。
壽陽公主一派的人,像是到此時才剛看見馮淑嘉似的,笑著招呼道:「馮妹妹來了。」
馮淑嘉並不責備她們方才的明哲保身,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只要別過了線,幫著別人來踩她就好。
馮淑嘉笑著走了過去,見大家雖然笑著,然而臉上卻總籠著一層淡淡的憂愁,還刻意地避著對手,相比起貞慧郡主一派的人的張揚恣肆,簡直就是畏畏縮縮伏低做小。
只怕是壽陽公主閉門養傷的這大半年,不僅讓對方越來越得意張揚,也讓己方的成員越來越怯懦自卑。
要不是壽陽公主的隆恩還在,只怕今次來聚會的「公主派」的人會比現在還要少一些。
由此可見貞慧郡主有多張揚跋扈,可見汾陽王如今權勢有多煊赫……
馮淑嘉心裡嘆息過後,便不再為此事煩心,不過是女子之間的爭強好勝罷了,並不值得多費心思。
不消片刻,貞慧郡主和壽陽公主一前一後行了過來,兩人俱是前呼後擁婢僕成群,儀仗之盛大乃為歷來之最,顯然此次時隔大半年的比拼,誰都不願意相讓。
此次結社比拼,只怕是不能善了。
馮淑嘉心中計較,隨眾人迎上去,請安問好。
不管是哪一派的,始終身份上都低於兩位正主兒,意氣之爭是意氣之爭,該有的禮數還是不敢廢棄的。否則真熱鬧了這兩位,當即就能讓她們後悔終身。
貞慧郡主搶在壽陽公主之前,開口讓眾人起身:「今日趁春日結社,原本就是圖個樂子,大家不必多禮。」
說完,挑釁地看了壽陽公主一眼。
眾人自然是口中稱謝,紛紛站直了身子。
倒是壽陽公主一派的人,見狀眉頭微蹙,悄悄看向壽陽公主,期盼她能開口殺一殺貞慧郡主的威風。
然而壽陽公主神色淡淡,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面露不悅,更沒有藉機教導貞慧郡主規矩。
這讓貞慧郡主越發地張揚起來,就是她一派的女子臉上的笑容也愈發地明艷了。
壽陽公主一派的人,見狀神色稍顯晦暗,顧忌著壽陽公主就在跟前,不能夠滅自己威風長大他人志氣,一個個地都竭力堆出笑來,上前殷勤和壽陽公主說話,然而精氣神與先前相比更加不如。
壽陽公主看著這幅情形,心中只是冷笑,臉上的神情愈發地寡淡起來。
這大半年來她算是清楚了世態冷暖,人情異變,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然而等無意間目光掃過馮淑嘉時,壽陽公主頓時眼前一亮,心中訝然又寬慰。
這個小姑娘倒是特別,不論是她這個宗主風頭正勁時,還是看似落於下風的現在,馮淑嘉永遠都是一臉的溫和有禮,待她一如既往的恭敬。
「馮妹妹,你過來。」壽陽公主一向是個不肯委屈自己的人,伸手招了馮淑嘉近旁伺候,至於那些心思莫測動搖之人,就由著她們去吧。
馮淑嘉屈膝應諾,笑著迎了上去,落後壽陽公主半步,在她身邊站定侍立。
壽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小小年紀的就能夠做到寵辱不驚,真是難得。
這一次,壽陽公主一派的人非但沒有嫉妒馮淑嘉的「特別待遇」,反而都紛紛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哪怕壽陽公主是正牌的皇室公主,但是在貞慧郡主風頭日益強勁,而壽陽公主日益沉默的情況之下,她們都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去討好壽陽公主,免得礙了貞慧郡主的眼,回頭就到汾陽王面前給她們,或者是她們的父兄穿小鞋。
果然,貞慧郡主見狀,直接開炮對準了馮淑嘉:「喲,這不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嗎!這大半年沒見,你倒是愈發地乖順討巧了,就跟壽陽公主養在跟前的一條哈巴狗兒似的,咯咯咯……」
罵她是一條狗,還特地捎帶上武安侯府,馮淑嘉心裡當然生氣。
然而她相信,以壽陽公主的為人,絕不會讓自己看重的人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受委屈,尤其對手還是貞慧郡主,壽陽公主又怎麼會平白讓她得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