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生自古有情痴
山南村的人看不下去,就說了那馮家大兒子夫妻倆幾句,誰知反而被夫妻二人叉腰罵了起來,什麼「閑吃蘿蔔淡操心」「莫不是你家私生子\情郎」之類的髒話都罵了出來。
大家見這兩夫妻招惹不得,只能都遠遠地避開了,只是在自家寬裕時,接濟馮家小兒子半塊餅子或是一塊芋頭,免得可憐的孩子給狠毒的兄嫂餓死了。
馮家小兒子也是個硬氣的人,不堪兄嫂折辱,挑了一個夜深人靜之時,背起兩件破爛衣服,揣著白日里偷藏的兩塊涼餅子,踏著星月,投軍去了。
馮家大兒子夫妻倆,還是第二天一大早趕兄弟去上工掙錢時,才知道人已經趁夜跑了,頓時惱恨得在院子里指天破口大罵。
南山村的人這才知道馮家小兒子趁夜逃了出去,都紛紛叫好。
有那早就看不慣馮家大兒子夫妻倆苛待親弟的,少不得當面刺這對扒皮夫婦倆一頓:「喲,預支了工錢,人卻被你們給趕跑了,這該算在誰的身上?」
馮家大兒子夫妻倆這才想起來,前兩天自己才預支了兄弟下個月的工錢,準備買兩斤肉來給兒子改善生活,頓時白了臉,指著村口的方向破口大罵。
什麼「敗家的玩意兒」「坑害兄嫂的小賊」「壞了心腸的白眼狼」之類的,總之是什麼難聽就罵什麼,彷彿他們才是被兄弟坑害的苦主一般。
南山村的人撇撇嘴,除了嘲諷,沒人理會。
這件事情,在南山村掀起一點波浪,很快便又平息了。
畢竟,生活永是向前,各人有各人的煩惱,別人家的事情,誰會有閑心記得一輩子。
只有馮家大兒子夫妻倆,不但賠了預支的二十個大錢,從今後每個月也沒有了兄弟這筆額外的進項,日子過得愈發地拮据起來。
每每此時,夫妻二人都要將已經逃命離開的馮家小兒子指天咒罵一頓,似乎唯有如此他們心裡才能舒坦一些,這日子才過得下去一般。
可誰知某一天,他們口中咒罵的人毫無徵兆地回來了!
不,應該說是「衣錦還鄉」!
掌管著一票人馬的校尉,那可是連里正見了都要恭敬禮讓三分的大人物!
馮家大兒子夫婦倆驚呆了,回過神來之後,就又是歡喜又是忐忑,既想要攀龍附鳳,又擔心自家兄弟是回來翻舊賬的。
等到馮家小兒子表示出既往不咎的意思之後,馮家大兒子夫妻兩人立刻歡喜得見牙不見眼,點頭哈腰,只差將馮家小兒子當成祖宗奉著。
不,對待地下的祖宗,他們夫妻倆可沒有這份恭敬和親近。
然而一轉頭,對著南山村的鄉親們,夫妻倆卻趾高氣昂,活像是兩隻驕傲的大公雞。
馮家小兒子見了,不留情面地訓斥了他們一頓。
往日若是沒有這些善心的鄉親們接濟,他只怕早就餓死了,哪裡還能有如今的際遇。
在家裡不過停留一晚,馮家小兒子就準備動身回軍營了。
臨走前,馮家小兒子去給父母重新巒了墳,立了碑,撒酒祭奠,焚香禱告:「爹娘,兒子回來看你們了……
兒子找到營生了,二老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對了,兒子往後不叫二牛了,將領恩公給兒子起了個新名字,叫『馮異』,他說兒子生非凡人,定會建立不世之奇功的!
……對了,恩公姓李諱奉獻,是個有學問的大將領……」
嗶啵——
燭花爆裂的聲音,將白氏從回憶中驚醒,她看看外頭已經悄然暗下來的天色,嘆息一聲。
有那樣自私狠毒不講臉面的父母,教出馮淑穎這樣恩將仇報、自私自利又善於做戲的女兒來,也不足為怪。
可憐馮異還顧念著手足之情,接受了兄嫂的請託,將大侄女接到京城來,想要替她尋一門好親事,保她一輩子的安閑富貴,可誰知道最後卻差點害了他們自己的女兒!
白氏越想越生氣越失望,直到雙手下意識地撫上小腹,才驀地清醒過來,深呼吸幾口氣,勉強將平復了心情。
她肚子里還有一個,可不能因為兄嫂一家這樣的人再動了胎氣,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臘梅。」白氏高聲喊道。
侍立的臘梅,聞言立刻應聲進門,眉宇間難掩擔憂:「夫人有什麼吩咐?」
到風荷院給吩咐過珍珠之後,她就匆忙又趕回了頤和堂,回來時見白氏一人坐在宴息室,面色沉沉,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敢打擾,又不放心離開,便侍立在門口,隨時等候著白氏的吩咐。
「話兒遞給珍珠了嗎?」白氏低聲問道。
臘梅點頭應道:「遞過去了,是奴婢親自去吩咐的。」
按理說,作為頤和堂的管事,傳話這等小事是不需要她親自去的,但是想到白氏鄭重的模樣,還有這話里的深意,臘梅也不敢假手他人,乾脆親自走了一趟風荷院,借著傳達白氏關切的由頭,問候過馮淑穎之後,就悄悄地向珍珠傳達了白氏的吩咐。
白氏點點頭,笑道:「你做事一向妥帖……誰家若是娶了你這樣的賢婦,可真是撞了大運了!」
臘梅臉上的笑容變得凄然起來,但旋即便恢復如常,笑道:「夫人就知道打趣奴婢……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是立誓不嫁,一輩子都留在武安侯府伺候您的!」
白氏聞言嘆息,拉過臘梅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了,心疼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如今才二十五歲,一輩子還長著呢,總不能就這樣耽誤了……」
臘梅輕輕地搖搖頭,雖然在笑,神情卻無比堅定:「夫人,您就不要再勸奴婢了……這是奴婢的命……」
命運呵,有誰能夠抗拒?
白氏見臘梅心意堅定,嘆息一聲,默然片刻之後,才試探著開口道:「要不,我在給侯爺的信里提一提?……時間都過去那麼久了,說不定他如今已經改變了主意呢!」
話是這麼說,可她心裡卻也沒有底,人生自古有情痴,情之一事,誰說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