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番外——沈嘉元
天剛過五更,穿著翠嫩夏裳的小丫鬟就喚起了床上躺著的少女。
「小姐,該起了。」
放下的床帳被人撩起,一雙芊芊玉手取過一旁的衣服熟練的穿戴起來。
她是沈府嫡小姐,按理說這些事情是不用她自己做的,可是她已經習慣了,正如她習慣於早起,去嫡母那裡請安。
是的,嫡母。
她知道的,那個坐在那裡喝著雀舌,等待自己磕頭行禮的沈夫人不是自己的娘親。
「見過母親。」她跪下身去,對著座上那人行了一禮。
等到茶盞里的雀舌喝盡了,沈夫人這才垂頭看了她一眼。
「起來吧。」
「謝母親。」她從地上站起身來。
她早就算過了,沈夫人起的早,這會正是用早膳的時候,她會站在一側伺候著沈夫人用過早膳后再回去。
沈夫人從不會開口讓她留下與她一同進膳,她知道她沒有這個資格。
正如同她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娼妓留下的孩子,卻能在沈府里被尊稱為嫡小姐一樣。
回去的路上,夾道兩邊的路上開滿了潔白的玉簪花,她會親手採下兩朵,帶去父親的書房。
父親這時候大多在上朝,書房很少有人會在,她從不碰其他東西,就只是將昨日的玉簪花換下,將今日新鮮的插上。
頃刻間,整個書房香氣襲人。
可是她知道,父親不會想要見到她的,她做些一切的一切,只是希望他不要將自己忘了。
忘記還有一個整天都想著她們的女兒。
剛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見小丫鬟提著食盒從灶上過來。
盒蓋還未敞開,一股羊奶味就從食盒裡傳來。
她是不喜歡這些東西的,可是沈夫人喜歡,所以她只能也去喜歡,只有這樣,底下的下人才會在準備這些東西的時候,說上一句:
「大姑娘也喜歡這個,給她多備上一盞吧。
又或者她們會直接說:「不愧是母女,就連這口味也是相似的。」
她喜歡自己被下人們與沈夫人一同提及,因為只有在他們嘴裡,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沈府的嫡女。
今日是七夕,她與其他府邸的幾個小姐們約好了,一大早就去城外的普陀寺求籤。
早些去,傍晚回來的時候還能路過玉堂街看看那邊的雜耍與煙火。
「小姐,今日您想穿那件?」丫鬟托著四五件衣裳問向自家小姐。
「就紅色的那件吧。」她並不喜歡紅色,可這種濃艷的顏色只有嫡女才能穿用。
天剛蒙蒙亮,沈府的馬車就帶著她出了城門,趕往十里峰的普陀寺,她們約在十里峰的山下匯合。
雖然她是按照規定時間來的,可是她到時,十里峰下就只有她一人,估計其他兩位這時候才剛剛醒來。
別人家的女兒是嬌養著長大的,雖然她也頂著一個「嫡小姐」之名,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記住,你只是一個娼妓的女兒。」
她還記得自己小時不懂事,見到嫡母想要讓她抱抱自己時的場景。
那時,沈夫人就是這樣對著自己語氣淡然的說著,讓自己無比驚濤駭浪的一句話。
「我給你沈府的尊榮,給你嫡小姐的身份,但是,你記住,不論你的身份再高貴,你沈嘉元,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娼妓的女兒。」
「嘉元,你來的可真早。」沈嘉元正想著,就見與自己約定好的閨中姐妹,正跳下馬車向著自己走來。
這是祝家小姐,祝玉芝,她的父親乃是當今朝堂上的二品大員,即使是在她們這個圈子裡,這身份也是數一數二的。
「我還以為,今日我要一個人上山了哪。」沈嘉元笑笑,上前親昵的挽住了她的手。
「說好了一起去求籤,又怎麼會讓你一個人上山,都是我家娘親,我一說出個門,她那裡就擔心死了。左叮囑右叮嚀的說個沒完,我這才晚了半個時辰。」
祝玉芝說著,向著十里峰那條山道看了看,「都這個時辰了,賀家妹妹怕是不來了。」
沈嘉元聽得心中奇怪,「靈兒怎麼會不來,來這普陀寺求籤,不就是她提議的嗎?」
「你在沈府怕是不知道,靈兒的父親賀大人因為得罪了同僚,被人直接在聖上面前參了一本。」
「說他身為朝庭大員,卻在外麵包養外室,不僅官風不正,更是與那女人生下了一子。」
沈嘉元聽得心下一緊,「後來哪?」
「靈兒的母親為了保住賀大人的官職,只能站出澄清,說那女人不是外室,而是她為賀大人娶的二房,之前因為得了急症所以被挪了出去,後來雖然病好了,可是因其住慣了外面,這才沒讓回來。」
「這樣啊。」
沈嘉元心不在焉的回到,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自己,當初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沈夫人才將自己留下的吧。
「要我說,這天下的外室都太可惡了,尤其是那些外室生的兒女,更是讓人想想就覺得噁心。」
祝玉芝的臉上又厭惡又擔憂。
「靈兒這次可也真是可憐,為著這事,她的母親都氣病了,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她還得經常笑著帶那外室生的兒子出去應酬。」
「若是靈兒的母親撐過去還好,若是一不小心去了,這外室再被扶了正,那她以後的路可就難了……」
沈嘉元走在後面看了憂心不已的祝玉芝一眼,她以前一直都把她和賀靈兒當做好姐妹,如今看來……
她們更看重的不是自己這個人,而是自己嫡庶的身份,可是她們不知的是,自己就是那個卑賤而可惡的「外室的孩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走進普陀寺里上香求籤。
祝玉芝一直沒有看出什麼,她一直都以為沈嘉元愁眉不展,是為賀靈兒一事。
裝著箋文的香簽在手中悶悶作響,賀靈兒將手上的竹筒用力的晃了幾下,這才見一隻竹籤從裡面掉出來。
紅色的竹籤上寫了一個精緻的「上」字,這是上籤,看來她的所求應該不錯。
她歡天喜地的拿了那枝竹梢,這才將手上的簽筒遞給沈嘉元。
「嘉元,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