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番外——沈無歡(4)
見到沈嘉元這位胞姐時,是在明德帝的登基大典上。
她穿著紅色的華服,金色的鳳凰翱翔在她的裙擺上,她站在那裡,底下是匍匐的百官群臣。
可是如此高高在上的存在,卻在看著他和母親時鳳顏驟變。
「今日是本宮的封后大典,母親能來本宮很是欣慰。」
「皇後娘娘客氣。」母親說著將沈夭帶到沈嘉元面前,「還未介紹,這就是皇后的胞弟。」
「阿夭快上前行禮。」
沈夭看著面前這人,母親說過的,這就是想致他們於死地之人。
「阿夭,跪下。」
他聽到母親在她耳邊這樣說,他對著沈嘉元跪下行了一禮,「見過皇後娘娘。」
沈嘉元笑著看向她,「真沒想到,一別十幾年,你竟然都這麼大了。」
她雖然是笑著,可是任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的輕蔑,「不知母親為她你取了什麼名字?」
他正想回答,卻被母親壓了下去。
「還請皇後為其賜名。」
「邊境清苦,想來他幼年也無什歡樂可言,不如我賜他無歡二字如何?」
沈無歡,沈無歡,一生沒有歡樂喜悅。
這名字他一百個不願意,可母親卻是應下了,「即是皇后賜名,妾身先替無歡謝過了。」
「怎是母親謝我,母親從小扶育我長大,該是我感謝母親恩德才是。」
她說「恩德」二字時,眼中陰沉再明顯不過,她是真的想讓母親和自己死的,沈無歡無比清晰的認識到。
「等下還有宴會,本宮就先離開了。」
她裙擺上的金色鳳尾在台階上蜿蜒消失,母親將沈無歡扶起,「覺得憤怒嗎?」
他點點頭。
「在你沒有足夠的實力時,即使是憤怒你也得忍著。」
「阿夭,你能感受到她的殺意嗎?她是皇后,在沒有足夠的實力能一擊致命之前,你要做的只是等待。」
「母親……」他忽然有些害怕,這樣的母親帶著他不想見到的孤注一擲。
是夜,他從夢中驚醒,身側的床榻上卻不見了母親的影子,他驚慌失措的到處找些,最後才在偏院里發現了母親的影子,除了母親還有沈嘉元。
「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敢回來京城!」帶著鳳冠的沈嘉元,一雙鳳眸凌厲非常。
「我有什麼不敢,」母親笑得淡然,「一個賤籍之奴都敢冒充大臣之女,被選為後,我堂堂沈府夫人,又有什麼不敢的。」
「在我面前提這個,你是唯恐自己走出這個院子嗎?」
「沈嘉元,我與你相處十幾載,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秉性,你若想殺我情管下手就是,我既來了這裡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可是,我告訴你,一旦我死,你的生母就會得知你成為皇后的消息,她肯定會在萬眾矚目下前來找你。」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你就不怕你那賤種兒子,先死在你前面,真是噁心啊,你竟然真將一個連父親都不知道的孩子給生下來了。」
「這有什麼好噁心的,我將一個最厭惡的之人養在膝下十幾年,每日里忍著她給我請安,叫我母親,比起這個來,我的阿夭不知比你這個皇后好到那裡去!」
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她的,可是,她手裡攥著的把柄對她來說太過致命。
「說吧,你要什麼。」
「我要我的兒子,無比尊榮的活著,要讓天下人懼他怕他,不敢再輕視於他。」
「而我,會帶著你的秘密一起,永遠消失在你面前。」
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沈嘉元笑笑,「那母親可要記住了,至於他是富貴榮華無比尊榮的過完一生,還是像狗那樣死去,可都在母親手裡攥著。」
沈嘉元笑著離開了,那志得意滿的模樣看的沈夭心下一緊,母親的話是什麼意思!
「都聽到了?」
母親看向沈無歡的方向。
「娘親我們離開京城吧,我們可以和鳳山王一起去南域。」
「可是聽見了剛才的話在擔心?」母親笑著將沈無歡摟在懷裡,「放心吧,你會沒事的,這皇後娘娘看似再尊貴,可是這皇城裡最為尊貴的卻不是她。」
她雖然這樣安慰他,可是母親的身體卻開始日漸衰敗下去。
沒過兩日就病的開始離不得床,她時時讓沈無歡打開窗戶,以去看看窗外的桃枝有沒有開花。
可是當時天氣還涼,虯結的桃樹上只結了淺淺的花苞。
「娘親,你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這桃花就開了。」他時時這樣勸慰她,可是她昏睡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沈無歡嚇的不敢合眼,他真怕他一閉上眼睛,就再也見不到母親催促他開窗的樣子。
可是那日的她很不一樣,不僅早早醒來,甚至還讓他抱來菱花鏡,對著鏡子細細上妝。
「阿夭,我美不美,」點上胭脂的她對著他笑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阿夭,你說我與這窗外的桃花誰更美一些?」
「當然是娘親更好看一些。」
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桃花還沒開哪,你怎麼知道它好不好看。」
「在我心裡,母親永遠是最漂亮最好看的。」
「小滑頭,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能這麼油嘴滑舌,你這麼說,你以後的妻子會不高興的。」
他見過的女人並不多,自己那群「姑母姐妹」還有沈嘉元,幾乎就佔據了全部,這世間的女人除了自己的母親,那個不是趨炎附勢心腸歹毒,即使靠近也是別有所求,他才不要找這樣的妻子。
可是這種話,他不敢說,母親將他摟在懷裡笑得很是溫柔。
她看著窗外結苞的桃樹,像小時候那樣抱著他,帶著薄繭的手指一遍遍的梳理著他的發。
「阿夭,等你以後自己喜歡的人,一定要帶她來見我,帶上一枝初綻的桃花,甚至帶上你們的孩子……」
遙遠的記憶如潮水般紛至沓來,沈無歡將盛開的桃枝放到墓碑前,相教於從前,如今的他滿身霜雪。
「母親,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舶來要與大燕往來經商,所以等會我要乘著大船去舶來。」
沈無歡靠在冰涼的墓碑上,一如母親從前抱著他那樣。
「母親,沈嘉元死了,被處以車裂之行,但我知道您並不會高興,因為我最喜歡的她來不了了,所以我只能帶來你最喜歡的桃花。」
冰涼的石碑貼著額頭,一如他冰冷沉寂的心,「母親,我覺得心裡很難過,我以前一直以為無所謂的,可是只有失去了,才發現她對我有多重要。」
「母親,我應該早些帶她走的。」
「母親,我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