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發如雪
「她是朕的皇后!」
姬如雪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跪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聽。
燕青雲跪在那裡,手上高舉著監國玉璽。
「鳳印未授,詔書未下,即使皇上在心裡覺得她是您的皇后,可是在我看來,她只是我燕家的女兒,生於燕家,自然也要葬於燕家。」
「太傅,讓她與我待在一起不好嗎?」姬如雪的指尖小心的觸碰著懷中的燕回,唯恐驚擾了她的沉眠。
「這話在她活著的時候,皇上應該已經問過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回答的,我只知道,您這樣做與禮不和。」
燕青雲將那監國玉璽放在地上,「今日我來這裡就是帶她回家的,您是皇上,宮中的規矩您可以改,但是我燕家的規矩不能改。」
「為什麼?」姬如雪生生質問,「為什麼她要走?為什麼你不讓她留下?難道我真就讓你畏如虎蠍?」
」燕回,你能告訴我原因嗎?只要你說,我可以改。」
「只要你說……」
燕青雲見此,也是一聲輕嘆。
「她已經去了,皇宮雖好,可她要的只是東陵那一角宅院」。
燕青雲說著深深的俯下身去,「您放了她吧,也放了您自己。」
放了她,放了自己?
不,她是他的執念,他又怎麼能放下。
姬如雪看著那穿著鳳冠霞披,閉目躺於棺槨中的女子,「我知道這樣做,你可能會不高興,但是我的皇后只能是你。」
姬如雪說著站起身來。
「自今日起,夏商改國號為燕,燕家長女燕回,賢良淑德,蕙質蘭心,朕心悅之,特封為我燕國皇后。」
姬如雪將鳳印親手放到燕回身側,「燕回,你如今是我的皇后了,我知道你不想,所以,你以後情管託夢來斥責我。」
「燕回,我是皇帝,我現在還放不下這江山社稷,可是你別急,我一定會去東陵找你,然後陪你躺在那裡一起看著東陵的雲起日落。」
「燕回,你一定要等我。」
描畫有金龍彩鳳的棺蓋被緩緩合上,將棺中女子的面龐漸漸掩在其後。
「太傅,帶她走吧,在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
「余小三,我要走了。」
穿著一襲春雨煙羅的女子,站在那裡微微的笑著,然後化作一抹清風消失不見。
「燕回!」
余逐流從夢魘當中驚醒,卻喜壞了一直注意著他情況的花木榮。
「你身上的水痘都退了,你怎麼現在才醒來?」
余逐流頭痛扶額,他躺在床上已經十多日,如今一經動作只覺渾身的骨頭都跟炒豆子一樣「噼啪」作響,不過這隻持續了一瞬,他就重重的摔回床榻上。
十多日來只靠湯藥維持,也就依託著他身子好,否則他怕是連床也起不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余逐流的胳膊遮在眼前,擋著窗外刺眼的陽光。
「你在海城染上瘟疫,將士也大半染疾,這裡自是要有人過來的。」
被花木榮這一提,余逐流這才想起自己來這裡的初衷,他在床上躺了十幾日,那燕回哪?燕回怎麼樣了?她比自己來海城還要早,會不會也惹上了瘟疫?
而更糟糕的是,就在自己染上瘟疫時,西海城主已經決定焚城,燕回會不會已經……
余逐流掀開身上的被子就欲下床,卻被花木榮輕而易舉的給摁了回去。
「你身子骨還沒養好哪,這麼心急火燎的是要去哪?」
余逐流焦急的握住花木榮的手臂,「海城如今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
「想什麼哪,」花木榮笑笑,「你現在不就在海城,放心吧,瘟疫已經過去,不光是我們,就連這城中百姓也都活下來了。」
原來瘟疫已經過去了,余逐流聽得心下一松,卻覺得窗外隱隱傳來哭聲。
瘟疫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怎麼還會有人在哭?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花木榮聽著這話,卻是走到窗邊,合上了窗戶,「是不是聲音太大吵到你了,你還是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灶上有沒有備著的白粥,給你乘上一碗來,這麼多天沒吃東西,你現在是不是餓得都能吃下一頭牛?」
花木榮嘴上隨意的打趣著,心裡卻再也撐不住,逃也似的離開了余逐流眼前。
身後的門剛一合上,花木榮一個堂堂七尺男兒都忍不住蹲在地上難受起來。
這裡是海城當初瘟疫最為肆虐之地,他們本來是要被一把大火生生燒死的,卻被一個女子救下了全城。
他們感念她的恩德,所以在這裡鑿砌了一座石像,用來拜謝他們的恩人。
可就在昨夜,他們才知道,他們的恩人燕皇后得了急症,去了。
只雕琢出一個蒙面女子臻首的雕像下,聚滿了前來弔唁的海城百姓,他們距離京城千里之遙,雖然不能親自去送他們的恩人一程,但卻用自己的方式在為燕回送行。
花木榮看著眼前一切更覺心酸,好好的一個人,離開時還活蹦亂跳的,怎麼一眨眼就沒了哪?
身後合著的門不知何時開了,余逐流披著外裳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那座雕像,即使尚未完工,即使蒙著面,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雙認真是冷靜睿智,調侃時又明媚醉人的眼睛。
他昏睡時確實聽到過燕回的聲音,他原本以為是幻覺,沒想到燕回真的來過。
「她在哪?」余逐流紅著一雙眼睛看向一側的花木榮。
「她是誰。」花木榮推搡著余逐流讓他進去,「外面風大,你還是快回去歇著吧。」
「我再問你一次,她在哪!」
「她在東陵。」
余贏牽著五月遠遠而來,「你現在騎著五月趕去東陵,或許還能見上她最後一面。」
什麼叫做最後一面!
「她……怎麼了?」余逐流的嗓子堵的厲害。
余贏將韁繩遞給了余逐流,「乾糧和水都已經給你備好,快去吧。」
余逐流翻身上馬,多日不見自己這位主人,五月也很是興奮,余逐流一抖韁繩就要離去,卻被余贏拉住了衣袖。
「你是她耗費了好些時日才救回的,無論結果如何,我想,她都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聽著這話余逐流心下更亂,燕回怎麼了?
他不再遲疑,直接一甩韁繩策馬離去。
花木榮站在一側擔憂道,「他的身體能受的了這長途跋涉嗎?」
「身上受了傷,可以用藥,用時間慢慢調養,可若是心裡有了傷,怕是這一輩子都再難痊癒。」
余逐流還未出海城,燕皇後燕回身隕的消息就鋪天蓋地而來。
他聽得只覺荒謬,燕回怎麼會成為皇后,又怎麼會……身隕?
可是誰來告訴他,面前這塊墓碑上寫的那兩個字是什麼?
「萬戶侯還請節哀,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燕青雲對著怔然的余逐流如此說到。
「這裡面葬的是燕回?」
「確實是晏晏,幾日前她突發暴疾,還未撐過兩日,就……」
「這怎麼會是燕回!」
余逐流赤著一雙眼睛看著燕青雲,「定是你們在這裡騙我!」
「燕回你出來!你是不是躲在這裡!」
可是周圍除了冷風吹過墳瑩的聲音,他期待的人一直都沒有出現。
所有偽裝起來的堅強,於頃刻崩塌,所有人都在不斷的重複著告訴他,燕回死了,就被埋葬在這黃土之下。
有霜色蔓延上他的發梢,他還尚未行冠禮,滿頭青絲就已變成霜雪華髮。
「燕回,你說過要給我機會的!你怎麼就自己躲起來了!」
余逐流趴在那那裡,拚命的扒著那墳瑩上的黃土,揚起的黃土沾染在他留有淚痕的臉頰上,落在他身後的白髮上,看上去很是荒誕可笑。
此時的他,那還有昔日封為萬戶侯時的意氣風發。
燕青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不過他並未上前阻止。
「萬戶侯究竟與晏晏有何等深仇大恨,竟然在她剛剛入葬之後,就要扒開她的墳瑩,讓她的屍骨曝露於外?」
被石子磨破,沾滿黃土血跡的手指驟然一停,余逐流俯在那墳瑩上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出聲。
「燕回,我不要那機會了,你會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