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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安樂公子

  八月中旬,趙國邯鄲,隨著秋收結束,伐燕的大軍也從各縣集結準備開拔,統帥已定為馬服君趙奢。


  作為馬服君的兒子,趙括在護送長安君質齊期間表現優異,但回到邯鄲后,他的使命就完成了,再度成了閑人,養好傷后便安分不下來,也希望父親帶自己出征。


  趙奢本不願意,但挨不過趙括的苦苦相求,以及長安君在太後面前極力為趙括請功,只得答應讓他隨軍出征,而職務則是……


  「一個小小的五百主。」


  趙括似乎有些失望,這一日來新建起的「長安君府」與長安君辭別,眼看旁邊沒外人,便不由抱怨了起來。


  「本以為最少都是一個能統帥千人的校尉,但父親說我去了一趟臨淄,雖盡忠職守,但差一點讓長安君遇險,至多能證明自己有將百人之才,於是便折中讓我為五百主,將五百人。」


  趙國的軍隊制度和秦、魏類似,以一千人為基本作戰單位,由校尉統領,作戰的時候再靈活編製,設將軍一人指揮。一個將軍負責一軍,也就是五千到一萬人不等,至於趙奢、廉頗,他們則是十萬人的大集團軍統帥。


  身為馬服君之子卻只能為五百主,的確有些刻意打壓了,但在明月看來,這已經很不錯了,要知道原本的歷史上,這場仗應該是田單成了趙軍主帥,趙括連仗都沒撈到打……


  於是他笑著勸趙括道:「這或許是馬服君不想被人認為他是在任人唯親吧……」


  「更何況,我趙國自從武靈王起,便提倡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廉頗將軍,馬服君,都是從軍中小吏做起的,括子只是將他們走過的路再走一遍罷了。我相信大浪淘沙,始見真金,此番伐燕,就是括子向馬服君,向天下人證明自己的機會!」


  一席話打消了趙括心裡的失落,再度打起精神來:「是我沒有理會父親的深意,此番伐燕,我一定要立下功勞,讓人不敢再輕視我,視我為蔭父職的無能子弟!」


  接下來,二人又說了會話,卻是聊起了質齊小團隊里其他人的近況。


  「也不知舒祺在宮內怎樣了?」


  舒祺和趙括一樣,雖然跟著明月一起去齊國,但卻不是他的家臣。結束使命后,他便回趙國宮廷黑衣侍衛的官署報道,然後接受下一個任務,這是身為黑衣的規矩。


  舒祺本人是很不情願的,他希望留在長安君身邊。


  但明月勸他說:「不管是在宮中當差,還是保護我周全,都是為國效命。」作為左師觸龍之子,應當遵從父願入宮當職,黑衣侍衛是為官吏的晉身捷徑,雖然明月覺得,自從跟自己牽扯上關係后,舒祺的晉職之路恐怕不會順利。


  但他沒有點破,讓舒祺暫時離開,一來能打消趙王覺得他「結交老臣觸龍」的嫌疑,二來也能讓宮內有他能用的人。為了緩和與趙王的關係,明月主動搬出王宮,住進了長安君府,一旦宮中有變,便可以讓舒祺與廬陵君及時聯絡,以備不測。


  不過舒祺重新加入黑衣後過的不太順利,趙王不信任他,沒有安排他要緊職務,近期只是做了趙王宮衛的劍術教頭,每日帶著一群剛入宮的良家子練劍……


  至於魯句踐等遊俠兒,正式成了長安君府的家臣,擁有一份職俸,他們的家人也被集中起來,住進了城郊長安君名下的莊園里,過上了地主的生活。


  衣錦還鄉的遊俠兒們自然惹來鄰里一陣艷羨,這正是明月想要的效果,但那些陸續來投的人,都被他謝絕了,現在可不是廣招門客刺激趙王的時候。但暗地裡,明月正安排魯句踐去籌謀一個大計劃……


  說話間,時間過得飛快,眼看日色將暮,趙括也要辭別了,明月便舉起了酒敬他:

  「我一個安樂公子,雖然很想與括子一同踏上征途,為國立功,終究不能如願。也沒什麼能給括子的,就送你荀子《勸學篇》的一句話吧。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我希望這是括子積步積流的一戰!」


  說起荀子,明月就有些無奈,齊國一行最遺憾的無非是兩件事,其一是終究還是沒順利拜師荀子。其二就是李斯這個機靈的潛力股心思太多,婉拒了自己的邀請,表示他學的還不夠多,還要繼續跟在荀子身邊。


  實際上,李斯拒絕的真實原因是,明月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趙國公子,的確不是心懷大志的李斯首選,結交搞好關係還好說,要他投靠稱臣?明月還真有點不夠格……


  「當今之世,非但主擇臣,臣亦擇君。」經過這件事後,明月就領悟了這個道理,他越發感到時不我待,必須趕緊做些什麼,讓自己起勢,變成戰國人才眼裡的梧桐木。


  但這何其難也,在齊國時,他的趙國公子、太后寵兒身份是一種保護,可回到邯鄲后,這個身份卻成了他想要做事的最大掣肘。


  趙王丹對他這個同母兄弟,可談不上友善。


  比起剛穿越時,小半年過去了,明月在臨淄得到了名望和一份讓趙人銘記的功勞。但趙王也沒閑著,他招攬了許多人,如虞信、李伯。


  那虞信乃魏國游士,不僅聰慧,且識別大體明大局,趙王對他言聽計從,有此人在,明月連讓趙王表現得「失德」「不孝不悌」的機會都沒有。而李伯等人,則被趙王安排去郡縣上帶兵治政,在虞信居中經營下,趙王已經不再是一個被太后屏蔽了一切的傀儡,朝堂上地方上,他的黨羽已齊,根基日益加深。明月和他的差距沒有縮小,反而拉大了許多,從正面完全無力抗衡。


  君臣名份已定,這時候仗著趙太後偏愛與之對著干,那是蠢貨才做的事。


  明月對外要表現出一位安樂君子的模樣,拿著宮裡的賞賜廣置田宅,縱情聲樂,豢養方術士,只與文學稷下之士往來,讓趙王沒有借口對付他,對內,則要想方設法緩和與趙王的關係,讓他放鬆警惕,使自己有更大的活動空間。


  他使出一招以退為進,先讓趙王親信虞信代為遞信,之後又求趙太后安排趙王、他,還有廬陵君兄弟三人吃了一席家宴,席間假裝酒醉對趙王哭訴了一番「肺腑之言」,大談兄弟之情,又指天發誓說自己絕無野心。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他那天言語真摯,惹得趙太后流淚,趙王也意有所動。趙王丹雖為王者,親情較淡,可畢竟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比不了腹黑到極致的鄭莊公。在趙太后的壓力下,在虞信「兄弟鬩牆外御其辱「的勸說下,趙王對明月似乎也沒那麼敵視了。


  眼看已是八月中旬,趙國大軍即將開拔,明月也搬到了他的長安君府,徹底告別了宮闈。


  雖然對外宣稱自己只想做一個安樂公子,但卻不想閑著,便央求趙太后做主,謀了一個外人看來十分清閑,對趙王毫無威脅的差事……


  他的選擇太過清奇,以至於邯鄲城內的貴人們,都以為長安君真的只想安樂。


  不僅敵人如此認為,他的朋友也這麼覺得,臨別時,趙括就很不理解地說道:

  「我還是不明白,以公子之身份,以公子之才略膽識,完全可以做一個封疆大吏,亦或是朝中卿相要職,卻為何卻要去做大工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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