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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命不久矣

  太子建和后勝嘴裡的齊國話,明月只能聽得半懂。趙言和齊言的差距,可比後世河北、山東方言差得遠多了,好在他們勉強能通過這時代的普通話「雅言」來交流,這是各國公子、外交使節、縱橫說客必備的技能。


  出於待客之道,齊太子建即便再不待見明月,也邀請他同車,乘著鑾玉之輅,駕玄駁之駿,向宮內行去。


  在趙國時,明月從趙太后口中聽聞過齊王宮的宏大堂皇,但在他想來,齊國經歷過臨淄失陷的災難后,這宮室怕是已經毀了罷。誰料進入宮城一看后,才發現,那極盡工匠之巧的宮闕尚在。


  齊人比趙國還要喜歡台閣建築,從姜齊開始,幾乎每一位國君都會造一座專屬於自己的高台,田齊的歷代君王也繼承了這項愛好。所以臨淄宮城內,如同金字塔一般屹立著無數高台建築,台基都很寬大,四周以圓滑的石塊鑲嵌,放目望去蔚為壯觀。


  太子建大概對自家的台室很自豪,一直在指指點點,像是在為明月做介紹。


  「那是瑤台殿,是我高祖父威王所建,是宮中最高的建築,在上面,可以將大半個臨淄盡收眼底。」


  「這是大室殿,乃我曾祖父宣王所建,此殿佔地百畝之廣,上面的廳堂也很大,裡面足足有三百個房間。這個工程是如此浩大,憑藉齊國之富裕,建了三年也沒蓋成,直到我祖父閔王繼位,才最終完工。」


  高台之間,有許多後宮內庭,嬪妾之館,繁雜往複,極巧窮變。還有苑池靈圃,但見裡面滿是奇珍異草杜若蕃菊,石蘭芷蕙,紫莖丹穎……


  一路說下來,這個和明月同齡的小胖子臉上滿是得意洋洋,還問明月,比起趙國的宮殿來如何?


  明月打著哈哈道:「齊宮冠絕天下,趙不如也。」


  他嘴上恭維,心裡卻不以為然,雖然可以誇一句「富麗堂皇」,可實際上,這齊王宮最高大的建築,還真不一定比前世一個小縣城的縣政府大院宏偉;至於那幾個園囿,看上去跟後世的一個小公園差別不多嘛,很值得稀奇么?


  在這齊王宮裡,看看古香古色,體驗戰國風情是可以的,但根本無法讓他產生「震撼」、「艷羨」等情緒。


  太子建還真當他是第一次進城的鄉巴佬么?

  可太子建偏生在這炫耀里找到了優越感,開始得瑟起齊國宮殿悠久的歷史來了。


  「八百年前,臨淄便建城了,長安君,那時候,邯鄲還是一片泥沼荒野吧?」


  太子建對趙國的鄙夷溢於言表,明月感覺很不舒服,忍了一會後,忽然反問道:「太子,不知路寢之台在哪?」


  太子建一愣,指著前方宏覆的廈殿,高驤的層榭道:「路寢之台是宮內主殿,父王便要在那接見汝等。」


  明月笑道:「這些天我也讀了不少跟齊國有關的簡牘,有一段是這麼記載的,齊景公坐於路寢之台,曰:『美哉其室!將誰有此乎?』晏子對曰:『其田氏乎?』今日這路寢之台,臨淄王宮,果然已經易姓了,晏子真是智者啊。」


  太子建頓時沉默,炫不下去了。


  長安君的意思很明白,臨淄的宮室再歷史古老,那也是姜齊時候的事了,你田氏跟我趙氏一樣,都是被莊子罵作「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的竊國大盜哩。兩家雖不能說是暴發戶,但畢竟都得國不正,而且從列為諸侯的年份算起,趙國還比田齊早十幾年呢!這樣比,能比出什麼花來?

  平日里,從未有人敢這麼噎太子建,這個小心眼的小胖子頓時怒了。一甩袖子,別過臉去,再也不跟明月說半句話……


  ……


  在登上路寢之台,進入齊王宮的主殿後,明月和平原君穿過文武兩排齊國卿大夫中間的通道,叔侄二人一前一後,拜見高坐君位的齊王。


  齊王田法章一身禮服,戴冕冠、穿玄衣纁裳、腰間是白羅大帶、黃蔽膝赤舄,九條冕旒垂在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知道鬍鬚很長,直達胸前。


  值得注意的是,在齊王的側方,還坐著一位穿著硃色深衣,金鸞綉紋的宮裝婦人,玉笄雲鬢,稍加粉黛,年紀四旬上下,大概是齊王的妻子,君王后……


  齊王看上去很是和藹,但聲音卻顯得中氣不足:「平原君,許久不見,趙國的太后無恙否?趙王無恙否?」


  平原君這種場合見多了,應對得體,介紹了長安君,還奉上了禮物。


  「這便是吾妹最疼愛的明月?寡人和王后可想念這外甥多時了,上前幾步,讓舅父好好瞧瞧。」


  齊王讓明月上前幾步,仔細端詳他,明月也乘機看清了齊王的模樣。


  齊王田法章和趙太后是兄妹,明月還得喊他一聲「舅父」。乍一看他與趙太后長得很像,只是趙太后或威嚴,或溫和,田法章給明月的印象,卻是陰鷙而病弱。他的面色是病態的蠟黃,一邊用一對小眼睛打量明月,一邊咳嗽不停。


  「好啊,吾妹有佳兒,比我的兒子強多了。」


  齊王咳了幾聲,才讓明月退下,指點著太子建道:「太子,齊國與趙國好似兄弟之邦,長安君也是你表兄,此翩翩佳公子也,貂勃大夫一向不容易服人,卻對他讚不絕口。往後長安君住在臨淄,你可要好好向其討教。」


  「唯……小子知曉。」


  太子建應諾,暗地裡卻一撇嘴,十分不屑。


  這期間,君王后不發一言,將所有場面話都讓給齊王說,但明月卻細心地發現,她的手一直在悄悄托著齊王的背,看似平靜的眼睛里,隱藏著一絲焦慮……


  事情是突然發生的,齊王田法章還想笑著說點什麼,但猛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方才努力做出的鎮靜雍容不見蹤影。齊王整個人彷彿像是被燙熟的大蝦,躬身俯在榻前的案上,手捂著自己的胸口,額頭是大滴滴的汗,神情痛苦不已!

  很快整個宮殿里,只剩下他乾嘔般的猛咳了!


  「這是……怎麼了?」


  平原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齊國群臣都面露恐懼,太子建連忙小跑上去,倒是君王后還鎮定,一邊替齊王拍著脊背,一邊對她的幼弟后勝下令道:「快傳醫者!」


  「不……」齊王卻抬手制止了君王后,努力吐字道:「傳……傳宋毋忌!」


  后勝領命而去,太子建和齊國眾臣簇擁在君榻前關切不已,平原君和明月對視一眼,二人想說的話是一樣的:」齊王恐怕命不久矣……「


  半刻過去了,齊王的咳嗽依然沒有好轉,帶著沙啞的痰音,他的呼吸都拉得很長,每一聲都彷彿是最後一次。正當明月還以為齊王就要這麼崩逝在朝堂上時,后勝拉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回來了……


  那老者看上去仙風道骨,長袖飄飄,兩道白眉下垂,頭上的白髮只剩下一小撮,結成一個小髮髻,用紅色的帛帶固定住。


  看到他后,齊國群臣像是被海船分開的波浪,紛紛退到一邊。


  老者幾步跑到齊王身邊,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木瓶子,從裡面倒出了幾粒血紅的藥丸,讓齊王就著水服下……


  那藥丸立竿見影,如同化腐朽為神奇,剛才還虛弱欲死的齊王,呼吸竟慢慢緩解下來,面色也從蠟黃變為潮紅。


  但他依然說不出話來,更不能再在殿上待下去了,君王後代表齊王向平原君、長安君抱歉一聲,讓太子建和后勝代為招待,便攙著齊王,匆匆離去。


  這次危機似乎已經安然度過,太子建、后勝以及齊國群臣鬆了口氣,開始對那位名為「宋毋忌」的老者讚不絕口,叫他「老神仙」。


  宋毋忌卻沒有居功自傲,而是笑眯眯地說了幾句話后,便抽身離開。


  路過兩位本不該看到這一幕的趙國公子身邊時,他似乎認識平原君,還停下來,不失禮貌地朝趙勝一揖,順便也對明月頷首致意。


  就在此時,明月的鼻子突然動了動。


  從宋毋忌那招風的衣服上,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自從前世的他得了皮膚病,長達幾個月的時間裡用那種肥皂洗澡后,就永遠忘不掉的味道……


  是硫磺!

  除了那種人,還有誰會沒事幹往自己身上弄這種難聞的味道?眼前這位宋毋忌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是方術士!」明月回過頭,盯著宋毋忌遠去的方向,目光炯炯……


  這個特殊的人群,也是他來齊國的目的之一!


  ps:看到好多人說這本書怎麼和上本書套路一樣,是不是要來個趙氏代齊云云,七月只能回答三個字,想多了……讀者們,這是戰國,不是春秋。另外春秋番外要暫停一段時間,新書快沒存稿了,沒辦法再分心,相互通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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