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幻想線 啟程(上)
太陽帶來了金色的黎明。一簇一簇的蘆花下,傳出幾聲悠閑的蛙鳴。
草棚不再如先前那般破舊。青石磚的盡頭,多了扇像樣的木門。
「葉夢均。」
「啊?」葉夢均揉了揉太陽穴。無論冰涼的手怎樣晃動他的肩膀,他就是不睜開那雙沉重的睡眼:「少爺,別推我了,沒睡醒呢……昨天晚上忘記燒香葉天竺葵了,可算是便宜了那幫嗜血如命的餓殍。」
「活該!誰讓你不點蚊香。」
「你說我敢么?大半夜起身點蚊香,要是把你吵醒了我可惹不起。」葉夢均擺擺手,在破舊的草席上翻了個身,「太陽剛出來,況且今天也沒啥活兒干,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吧。」
「少爺」根本不留情面,用臟手狠狠地掐住葉夢均的眼皮,「懶蛋,趕緊給我起來——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么!你可跟我說好的了。」
「別鬧。先自己收拾收拾。」葉夢均很不耐煩地將「少爺」的手掰開,捂住被掐得生疼的眼皮,「我再睡10分鐘。」
平靜的鼾聲突然間變成了殺豬般的嚎叫,驚飛了一群葦叢里閑逛的野鴨。
「嗷!!」葉夢均像彈簧一樣彈起來,全身好像通了高壓電。
他的手臂刻上了一排淺紅色的牙印兒。
「杜宇升你又來這個!究竟是誰教你的?打不過就張嘴咬人?」
「嘿嘿!」杜宇升的臉蛋上泛起一陣得意,「不聽我話,就是這個下場!」
葉夢均可沒心思還手。他好歹比杜宇升年長三歲,更何況他還得伺候這個煩人的少爺。
兄長遇難后,葉夢均的手便成了老繭的溫床。剛才做飯的時候,手心的傷又一次開了裂,一陣一陣鑽心的疼。
「又複發了?」杜宇升撇撇嘴,「你怎麼又把紗布給拆了?這可是在鎮子上面花了不少錢才買來的。」
葉夢均皺了皺眉。濕抹布護住的雙手,將翻滾的鍋端到杜宇升面前,「快別提了,紗布就是給杜少爺這種嬌氣的人用的。緊巴巴的,妨礙人幹活兒。」
「還不是你不讓我給你包紮?如果你聽我的話,傷早就好了!」杜宇升撇撇嘴,給葉夢均翻了一個白眼,「真是活該。」
「行。我活該是吧。」葉夢均有些惱了,「那今天不帶你去旅團了。」
「別啊哥!」杜宇升趕忙央求道,「心師們難得來了旅團,這可是我找到我父母的唯一一次機會了。」
「你上次也是這樣說的好吧。」葉夢均無奈地嘆口氣,「結果還不是在鎮上買了一堆沒用的玩具。」
「你個吝嗇鬼!花你幾個錢就能心疼成這副樣子!」
「什麼啊!」葉夢均的聲音高了幾度,「你知道我得在旅團接送多少隊遊客才能掙來那些錢么?」
「切——」杜宇升倔強地別過頭去,「等我找到家裡人,錢一定能給你還清的——我家可不差這點錢。」
葉夢均聳了聳肩,不以為是道:「真如此的話,那錢我就不要了,還是留給你買閑七雜八吧。」
「你……」杜宇升面露慍色,指著葉夢均的笑臉,「太過分了!年齡只差了三年,你卻一點都不懂我的心思!」
「沒這閑工夫。」葉夢均兩手一攤,「要知道,在胡思亂想之前,你先得保證溫飽。沒有飯吃,這些都是白瞎。」
見杜宇升不再說話,葉夢均便又補充道:「喏,把葯吃了。要是營養不良把身體弄垮了,以後你還怎麼跟著遊客的隊伍東跑西顛?」
「我可不想做心師……」杜宇升慪著氣,一抬手將藥片吞下肚去,「如果爹娘不是心師,我也不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又犯傻了不是。」葉夢均嘆口氣,「不做心師,還怎麼有機會和家人重聚呢?」
「哎呀!我的想法你不懂!」杜宇升漲紅了臉,站起身來,「總之先把今天的事情做了,以後什麼樣子用不著你管!」
「呦——我才懶得管你。光養活我自己夠難了,還要養你這位大家少爺。我怎麼這麼倒霉呢——自從你來,連銅板都沒剩下過。」
「你不是能活著就行么。錢就是用來花的。不花的話,在手裡面爛著么?」杜宇升困惑地撓撓頭,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我的心思你也不懂。」葉夢均收拾好餐具,將陳舊的背包斜挎在腰間,「有錢和沒錢是不一樣的。有那麼幾枚貨幣在手,總比分文沒有要更有安全感。」
「安全感能當飯吃嗎?」杜宇升反問,伸手推開了呻吟作響的木門,「趕緊走吧。遲了就得再等4個月呢!」
「太早了。旅團還沒上班呢——啊呀你慢點!跑太快了我跟不上!」
太陽斜躺在天邊的一角。蘆叢間的小路,闖進了兩股悅進的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