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衝突（下）

  「王鵬，考得還好吧？」我問。

  王鵬還是低著頭，擺弄著手裡面的三角尺，看上去與從前的狀態無異。按常理，他這時一定會笑著抬起頭，一邊用那隻小臟手拍拍我的後背，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著話。可是現在，他竟對我置之不理。

  「你怎麼了，氣成這樣？」我伸手，跟他曾經拉我胳膊一樣，打算將他拉離座位。

  他惱了：「滾蛋！」

  掙脫開了我的手，一起掙脫開的，似乎還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好好的蛋糕，如此容易就缺了一角兒，換做誰都會被堵得渾身不自在。

  同學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件事，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我和王鵬。

  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勸架」。

  「你到底怎麼了，和我說說？」

  王鵬炸了毛兒，避瘟神一般，接連後退了好幾步。他抬起手，漲紫臉，歇斯底里地道：「林康！考好了是吧？成心來這兒給我添堵？！我*，跟你講，從今天開始，你我就不是一路人——給我滾蛋！」

  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又厚著臉皮笑了笑。

  不論用什麼話去安慰他，他似乎都不領情。

  「對不起啊，我不應該問這個。」本打算避開鋒芒，用迴轉的方式來化解矛盾的。

  「現在才說？*的，晚了！」

  其他的同學，將我和王鵬圍了一圈。

  李鑫走上前來，伸出胳膊將王鵬架走。人群散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發愣……

  從那刻起，我和王鵬的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直到我轉天去辦公室送作業，看到王鵬的名字排在成績單最末尾的時候，才知道了真相……

  ……

  然而王鵬生氣的理由實在令我疑惑了很久。

  假設他是個學霸，卻考了班級倒數第一，就不可能在成績公布之前還能生龍活虎，因為學霸對自己的分數估計得很準確，往往沒有出分就能夠猜得八九不離十；那麼假設他是個學渣的話，成績就是不重要的數字，他也犯不著為了這點分數就沖我發火……

  兩種假設均不成立，難道這都不是他和我絕交的理由么？

  那回的數學周測下分以後，班裡的劉曦麟險些因自己的嘴巴而斷子絕孫：「我數學沒考好，才考了99。」

  「樹了他！」

  沒錯，此言一出，他就被幾個男生一把抬起，當了攻城車的木樁子。

  「我們不是一路人。」突然間又想到了王鵬的話。

  不錯的，確實不是一路人了。我太習慣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自己了，從而錯誤地用同樣標準去衡量他人。也許我隨口的考試失誤，完全能傷透身邊人的心……

  我不敢道歉，怕他痊癒的傷疤又因我的存在而刺痛。自那以後，王鵬一直都跟李鑫、李都都那幾個考班級倒數的人走在一起，不論我是跟在後面默默地陪他，亦或者是走上桌前靜靜地看著他。這一切的努力，都無法讓已經開裂的鏡片重圓。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起點，我又做回了那個沉默的自己……

  寫完作業，坐在椅子上面，腦海里回憶了一整天的事情。

  沒有王鵬的日子裡，除了數學課能和馬企涵說上話，這整整一天，原來均是自言自語中度過的。以前並沒有察覺到這些，甚至覺得理所當然。可現在，這種心態卻顯得有些像被酸苦的檸檬核卡住喉嚨一般——只有吃過糖的人才會知道苦的存在，換做任何事均是如此。

  前天的走廊裡面，我和他迎面相撞。氣氛生硬而冰冷。

  「月考的事，對不起啊。」

  我等來的，依然是一個白眼。

  想哄他開心，卻對他知之甚少。相比之下，他似乎更了解我。

  王鵬。不知道要怎樣才算和他道歉；不知道怎樣面對他才算是盡了作為朋友的最後一份情誼。現在的他和我，就像是橫斷山區的兩條江水，挨得再近也沒有交集。我遺憾這段友誼夭折得太早，也深深責備自己情商的低下：也許當時不那麼自我，嘴裡少說一兩句話，就不會出現這種悲劇……

  「考卷就是分水嶺。」

  母親曾經在我的耳邊說過好幾次類似的話，我也一直不信邪。月考，的確是起到了分水嶺的效果……

  就算心裏面不那麼看重分數，也是早晚會有人盯著分數不放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