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校(下)
「集合!」一個很有力度的聲音在操場上響起。
教體育的老師姓曹。
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渾圓的肌肉,以及鴨舌帽下的那張黝黑的人臉——他愛穿緊身上衣,挺胸的時候常常露出來兩個不到榛子大小的圓「疙瘩」。
曹老師比較喜歡跑步。入學軍訓的時候我曾經看到過他穿著嚴實的防晒服,在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跑,整整一個多小時也不見疲憊。
他對待學生倒很寬鬆,不過寬鬆往往會出現問題——班裡面的幾個淘氣的男生有點不服他管。只要有人搗亂,他就會停下所有的教學活動,把同學們聚集在一起,光是訓話就能有小半個小時。因此,班裡面那幾個淘氣鬼便給他來了個「話癆曹」的諢名。
今天視野不錯,稍微抬點頭,遠處的大廈都能看得很清楚。
張聖軍比我高,站在了我的前面。
機會來了。
我抬起腳,向前一探,便很輕鬆地給他蓋了個「屠宰場合格章」。
他急了,趁老師沒看他的功夫,轉過身來,打算反擊。
「膽兒肥了你!」
曹老師前滑一步,腳背直接就踢上了張聖軍。這一幕,引得同學們發笑不止。
張聖軍一副受害者的模樣。他指著我,委屈地道:「是林康先踢的我!」
其他同學的臉上,均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踢沒踢你我沒看見,反正你轉身的時候讓我看見了。去,罰跑一圈。」
「老師……」
「再狡辯就兩圈兒。」
他只好紅著臉,給我豎了一個大大的中指。作罷,便一點點蹭上了跑道。這哪裡是在跑步,更像飯後的閑逛。
活該!
「太慢了,再加一圈。」
他哪裡肯啊,於是在跑到快一圈半的時候,索性就坐在操場旁的籃球架下,靜止不動了。直到曹老師想起他,氣惱地指著他吹哨兒,他這才算是晃悠悠地歸了隊。
「今天咱跑跑步,都聽好了,跑三圈,一圈200米,三分鐘內回來。」
跑了沒一會兒,他便又手欠了。
「讓你踢我!」
我早有了防備,一把便拽住他的「咸豬手」,來了一記標準的橫踢。
他瞪大了眼睛,聲音已經尖細到了極點:「小矮個兒,你還來上勁兒了?」
張聖軍拽著我的衣角,想要還手,可是他的腿卻已經被我的膝蓋頂住,怎樣也無法得逞。就這樣糾纏著,直到曹老師走過來,把這塊煩人的「狗皮膏藥」拉走。
由於是「初犯」,曹老師便嚇唬了幾句,直接放我走了。而張聖軍卻因厚厚的「案底兒」,被加了兩圈鴨子步。
豁,這就是報應!
體育課回來,他便有些忌憚我了。打水的時候看見我,他也是立刻側移了身子,留出來兩米「安全距離」,這幾圈鴨子步怎樣說也管些用,至少讓他累得上台階都要橫著走。
本以為震懾力能持續幾天的。
現在看來,原來是想多了。這還不到五個小時,他便又嬉皮笑臉地貼過來,給我道歉。
「你的腿法是在哪裡學的?都把我踢麻了。」
我就知道,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跆拳道。怎麼,沒被踢過癮?要不再享受一下?」
他慌亂地擺著手,白著個臉,就像是個泄氣的皮球:「不了不了……我只是想問你是什麼帶。」
「紅黑。」
他愣了一下,手便不住地摳起牆上的白灰,道:「那……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板著臉,硬生生掐斷了對話,算是將他打發走了。
在臨放學的時候,那個總摸我頭的女孩子突然間問我:「林康,你今天的話怎麼比以前多了好多啊,是有什麼特別的事嗎?」
「不可能。我沒有。」
她一副吃驚的樣子,在班裡面鬧道:「天啊!林康這個悶葫蘆竟然能和女生說整句話了!」
此言一出,燒得我臉上火辣辣的。就和出門沒帶鑰匙卻被鎖在外面一樣,我可能很難再回到那個沉默的自己了。如果確實如此的話,肯定會有更多的人願意把我當做一種會說話的新鮮玩意兒來看待,想方設法地為難我,從而強迫我說更多的話。
「林康?」
直到被香水味嗆了一個噴嚏,這才醒過神來。原來自己已經被女生包圍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湊熱鬧。頭頂上是黑壓壓的一片。連她們的呼吸都成了股熱風,肆無忌憚地往臉上吹。這要是再讓人一人摸一下頭的話,估計我到了青年時期就要謝頂了。
「哎!真沒意思,他又呆了。」
「溜了溜了。」
待人走空,我總算是鬆了口氣。
真恐怖。說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也不為過——對!張聖軍,就是你讓我陷入了這種尷尬的局面的——我早晚要讓你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