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挑撥離間(下)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我父雖然位高權重,被萬民敬仰,但從來沒有篡位之心,一直在兢兢業業的治理國事,盡心儘力的為于闐王國遮風擋雨,讓其能夠在兇險的中亞獨善其身。他這個只會酒池肉林醉生夢死的昏君閹人,怎麼能如此薄情寡義,對我家族如此狠心。」
「為了寬那閹人之心,表明我父子的確無謀逆之心,我還讓出自己的長子俞林,作為那不能生育的閹人的養子,我們家如此厚待於他,他竟然如此心懷險惡,竟想將我們父子和整個家族全部剷除。」
「我一定要將那忘恩負義的閹人,給碎屍萬段,給五馬分屍,不行,我不能那麼便宜他,我要將其關在滿是污水臭蟲老鼠的地牢里,讓他永遠都暗無天日……」
其後相當長的時間內,尉遲舍都就像一個年老后被兒女拋棄的老太婆,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謾罵,詛咒著國王尉遲舍耶,但毫不見他有任何實際舉動,來保護自己的即將遭受大難的父親和家族。
但熟悉尉遲舍都的穆棣,知道這才是尉遲舍都的真面門,雖然號稱于闐暴虎,但那只是表象,在面對手無寸鐵,明顯是弱者的平民百姓時,這于闐暴虎的確是一支擇人而噬的猛虎,但當面對同樣持有武器,與他勢均力敵之敵,或是在緊急危難時刻,要這頭暴虎做出表率和決斷時,這頭暴虎就馬上便會變成乖貓,展露躊躇不定,猶豫不絕的無比虛勢的一面。
「或許,我們應該告訴國相大人。」
看不過去的穆棣冷靜出言提醒,無疑是給心亂如麻,六神無主的尉遲舍都指出一條明路。
「對!對!是要報給父親知道,有他拿主意,必定能夠挫敗那閹人的詭計。」
被點醒的尉遲舍都,立刻準備召喚親隨,要其騎上快馬去通報自己的父親。
但馬上被穆棣阻止,對上尉遲舍都不解的目光,穆棣含笑問道:「尉遲兄不想一償夙願嗎?」
「現在正是機會啊,如果要消除國王將要發動的兵變,我只要到國相大人那裡稟報,國相大人自然是會調兵平定的,但這對尉遲兄又有何益呢?」
「所以作為尉遲兄的摯友,我哀求我父,已經將我大哥從龜茲傳回的消息壓了下去,只給尉遲兄一人通風報信,現在我們大有可為啊。」
穆棣的聲音充滿磁性,說出的話彷彿都是至理名言,讓聽到之人不由自主的點頭。
「現在的情況對於我們來說既是危機,也是機會,只看尉遲兄的態度和決心了。」
「只要操作得當,尉遲兄未嘗沒有可能登上那王座之位。」
穆棣的誘惑之言依然繼續,讓尉遲舍都暫時放下了找爸爸的想法,開始平靜下來認真思考穆棣的話。
只過不久,渡過最初的驚慌,被貪念和虛榮佔據內心的尉遲舍都終於是下定決心,用依然還有些忐忑的聲音向穆棣問道:「如何做?」
「國王雖然有兩千衛隊,但那兩千士兵大多都是勛貴子弟,沒有實戰經驗,而且膽小怕死,而且據我得到的可靠情報,國王雖然已經決意發動兵變,但為了不引起外界的懷疑和國相的警覺,他還未下令將王宮衛隊集中起來。」
「這就給了我們可乘之機,不要多,只要五百精兵,在一猛將的率領下,必定可以擊潰分散守衛在王宮和御園各處的王宮衛隊,斬殺了國王尉遲舍耶。」
「只要一斬殺了尉遲舍耶,那麼他那一系就只剩下他的養子尉遲俞林了,但你又是俞林的生父,只要稍微運作一下,你是有很大可能登上王位的。」
尉遲舍都已然心花怒發,但還是有些遲疑的向穆棣問道:「真的可以嗎?」
「你是俞林的生父,他是王國的世子,將來的國王,但是生父還在,作為兒子,豈有讓父親稱臣納拜的道理,必然是要先將王位讓給你,只有等你,坐夠王位,自動退位讓與俞林,又或是年老賓天后,再將王位傳於俞林,俞林才能名正言順的登上王位,這是為人子應該做的。」
穆棣完全是胡說八道,要是照他的這套說法,那麼殺死舊王尉遲舍耶后,最先應該繼位的也不應該是作為俞林生父的尉遲舍都,而應該是尉遲舍都的生父尉遲俞林的親祖父尉遲護羅。
但被穆棣描繪的美好前景已經完全迷住的尉遲舍都,可是不會管這事的合理性,他只是在可信性上提出疑問:「那如果是這樣,直接通知我父,他召回前線的精兵猛將,不是更容易打入王宮,殺了那閹貨嗎?」
穆棣一聽到尉遲舍都之言,連連擺手,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萬萬不可啊!如果是由尉遲兄組織軍隊平定叛亂,那麼全部功勞都是尉遲兄的,將來殺死國王后,也能理直氣壯的憑功勞要求那王位,但如果是由國相大人組織的軍隊平叛,將來論功行賞時,尉遲兄至多也就是一個通報之功,這等微末小功,又如何能要求王位。」
「況且,依照國相大人仁慈好名的作風,他即便平叛了,最多就是擒獲囚禁國王,哪怕再恨,也是不怎麼可能下殺手,承擔弒君之名的,而且即便國王在平叛過程中,被魯莽的兵士所殺,那你說王位應該落在誰的頭上。」
尉遲舍都思索片刻,喃喃道:「真到了那時,我父好名,他必不會承擔篡位之名,所以他會放棄王位,那麼王位依然是我兒尉遲俞林的,沒有功勞的我要想成為國王基本是無望的。」
「就怕到時候,會有大臣向國相進讒言,說俞林認賊作父多年,已經不屬於尉遲家子孫,要求重新從國相的兒孫中挑選國王,尉遲兄,你認為到那時,誰最容易當選,誰最眾望所歸。」穆棣繼續說出一個更加可怕的後果。
尉遲舍都立刻站起身來,驚叫道:「是五弟,對,就是五弟,那幫老傢伙一直在我父親面前進獻讒言,說我五弟睿智賢達,遠甚於我,他們竟然向父親建議更改繼承人,想要廢長立幼,真是豈有此理,不用猜了,他們那麼厭惡與我,如果真的如你所說,真讓父親身邊的人擁有平叛之功,他們肯定會擁戴五弟成為國王的,到時候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五弟成為國王的話,那我逍遙的日子就到頭了,五弟不蓄資產,他一定會勒令我將所有搶奪兼并過來的土地,歸還原主的,五弟不喜女色,他一定會將我府中的美女,全部奪取,賞給他手下那些大老粗的,五弟不愛享受,他一定會將我豢養的樂師和歌女,都遣散乾淨的……」
尉遲舍都驚恐異常,說話語無倫次,想著平常對自己多是冷淡鄙夷之色的五弟尉遲信訶,如果真登上國王之位,掌握大權,那麼依照他鐵面無私,六親不認的行事風格,為非作歹好久,強取豪奪好多的自己,一定是會被清算的。
一定不能讓五弟登上王位,掌握大權,尉遲舍都立刻抓住穆棣的手,再不遲疑,無比堅定道:「我們自己組織軍隊,去攻打王宮,擊殺尉遲舍耶,我要親手奪得王位。」
「很好,兵力方面,守衛這度至摩山的八百護衛就非常精銳,現在欠缺一名領軍大將,我堂弟穆秋仁,擁有萬夫不當之勇,可為大將,為尉遲兄衝鋒陷陣,直搗王宮,讓尉遲兄能夠手刃叛國之賊尉遲舍耶。」
「好!好!好一個叛國之賊,對,我們不是去弒君,而只是去殺一個叛國之賊。」穆棣說出的叛國之賊一詞,說到了尉遲舍都的心坎上,讓他渾身舒爽,他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尉遲舍都馬上收斂起笑容,直視著穆棣,沉聲問道:「我可記得你父,包括你們整個穆家都是尉遲舍耶的死忠,為什麼現在卻是拋棄他,轉而投效於我。」
尉遲舍都雖然愚笨,但並不是真正的傻子,他也是能夠分得清好歹的,穆家態度的快速轉變,也是引起了他的懷疑和警惕,但對此,穆棣早有準備,他毫不躲避,直視著尉遲舍都滿是審視和懷疑之色的雙眼道:「尉遲兄一直都是搞錯了,我穆家不是忠誠於尉遲舍耶,而是忠誠于于闐國王和整個于闐王國。」
「如果國王足夠英明神武,大公無私,能夠保境安民,守護住王國,那麼我們穆家當然是忠於國王本人的,但如果國王本人都是賣國求榮,裡通外國的奸惡之人,又憑什麼要我穆家去效忠呢?」
「雖然不知道尉遲舍耶請安西軍出兵,付出了些什麼,但必定是極為損害於闐王國利益之事,這樣為一己私利,便要引發戰爭,陷自家子民和兵士於戰爭無情水火的無道昏君暴君,如果是尉遲兄,你會選擇繼續愚忠嗎?」
尉遲舍都聽了穆棣有理有據的辯解之語,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然後滿帶期望的說道:「那如果我將來為王,你們穆家會忠心於我嗎?」
穆棣自覺可笑,但還是裝作莊重肅穆的問道:「你會將和平的于闐王國引入戰爭嗎?」
尉遲舍都大搖其頭,不假思索道:「怎麼可能,我們于闐富足,擁有吃不完的糧,穿不完的絲綢,每年挖掘出來的美玉寶石可以堆壘成一座小山,何必又何苦,到外面那些苦寒之地,自討苦吃,流血戰鬥呢?」
「早知你胸無大志,所以你才被會被我穆家利用,想得到我穆家的效忠,下輩子吧!」聽完尉遲舍都之言,穆棣心中儘管滿是鄙夷,但面上卻是展露微笑,說道:「正是該如此,我想過後不久,我就要改口稱呼你為殿下了。」
尉遲舍都喜笑顏開,無比愉悅道:「穆兄,你將來必定是我的肱骨之臣,將來我父老后,國相之位非你莫屬。」
「國相,真是可笑,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胸無大志,做一個小國之王就滿足了,我將來可是要做帝國之相的人。」穆棣心中儘是對鼠目寸光尉遲舍都的嘲諷,但面上卻是笑容和煦,用無比堅定的聲音說道:「雖然行動宜早不宜遲,我們不知道尉遲舍耶何時發難,所以我們要儘快行動,但整編兵馬需要起碼五天時間,所以行動就定在五天後吧!」
「要這麼久嗎?」已經迫不及待要坐上王座的尉遲舍都非常納悶的問道。
「度至摩山的護衛,雖然魁梧精悍,但不熟悉戰陣之道,必須用起碼五天時間對他們進行訓練。」穆棣不容置疑道。
「那五天就五天吧!」對穆棣異常信任的尉遲舍都,最後同意了這個建議。
穆棣建議的動手時間雖然聽上去有理有據,完全是為尉遲舍都著想,但其中卻是蘊藏著極重的私心,的確如穆棣所說度至摩山的護衛疏於操練,不善戰陣,但要突襲王宮,這種很可能打成一鍋粥亂戰的戰鬥,戰陣之道,好像也是可有可無的。
穆棣之所以利用尉遲舍都的信任,故意拖延,就是為了給橫絕大漠而來的安西軍,爭取出休整的時間。
等到苦練了五天戰陣之道的八百度至摩山護衛,在尉遲舍都的帶領下,向于闐城進發時,已經休養完畢,恢復巔峰戰鬥力的六千安西精銳,也是在穆家的帶領和掩護下,來到于闐城外,靜靜潛伏起來,等著在最關鍵時刻,刺出最銳利的能夠決定勝負的那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