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是否愛的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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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世界的分身」
我扶額嘆息道:「本體這個蠢貨。」尚是深夜,這麼早就開啟分身異能,今晚24點的記憶同步又會是一場巨大的折磨。上次一口氣同步了一百多個小時的記憶幾乎導致頭痛至嘔吐,這次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噩夢?」
「比噩夢還糟。」
我與諸葛俊嬋相擁在酒店蓬鬆柔軟的沙發上。它似乎專門為情人們而設計的,若窄一分便顯得擁擠,若寬一分便不能緊緊相擁。
我喜歡她摩挲著我頭髮時的感覺。在她轉生到異界之前也曾經常這樣愛撫我,世事無常,誰能料到她如今已經失憶卻依然保持同樣的習慣。
她緊緊貼在我的懷裡,堪比紙薄的襯衫根本隔不住她肌膚的溫軟向我傳來,令人燥熱。皎潔的絲縷月光從窗帘縫隙透來,輕吻著她那被輕輕扒低衣領的肩頭,膚如凝脂之上是初雪熒光。若是算上異界我也算是悅人無數了,但仍然對眼前而感到驚訝──那是怎樣的玉骨冰肌。
陣陣令我心神蕩漾的幽香。
我用雙唇順著她的鎖骨向下滑去。
嬰兒。
這是唯有嬰兒才會有的肌膚,水嫩圓潤吹彈可破。
我忽然發現她輕掩著嘴。我以為她是在忍耐著不發出歡愉的聲音而驚動隔壁的二老,遂戲謔心起,低聲問道:「嬋,不必忍著,你可以出聲。」
然而盼來的不是嗯嗯啊啊的天籟之聲,卻是一句輕語:「我擔心你會嫌棄我吶……」
哎?
我停下動作看向她,後者滿面潮紅卻儘是惆悵。「嫌棄?這從何說起?」
「我們的初見……很糟……」說這話時她始終抬著頭沒有看我,「人老珠黃……」
我忽然想起來在黎明港的崖邊山寨之中見到竹青的那一幕。說實話,至今回想起來仍然記憶猶新,一個滿頭白髮裸著半邊肩膀大肆搖晃骰子的瘋老太婆,滿嘴髒話。初見的她,時至今日仍無法和我印象中的諸葛俊嬋重疊在一起。
「傻丫頭。你現在很美,也很年輕。而且人人都會變老,只不過這次要等著與我一起。」
「我是希望如此,但……」諸葛俊嬋坐起身,望著空無一物的側方,「我好像仍然是衰老的。」
我不明白她在胡說什麼。
她抓住我的手按在胸口:「這裡,我的心並沒有變得年輕。」但彈力十足。
我也坐起身,歪著頭盯著她,努力聆聽,試圖理解她在說些什麼。
「親愛的,儘管你用法術將我回復了青春,但我的心並沒有回復。我不是在責怪或者要求你連我的心也改變,但我每日與你身邊那些女孩子們並肩而行時,無時無刻不在被她們充滿活力的一言一行而深深受挫,感嘆年華不再。不,不只是女孩們,你身邊那些小兄弟們也是如此,無一不是想做便做闖勁十足。他們正是處在擁有無限未來的年紀。」
「哈?但你擁有永生技術,更加擁有無限未來啊。」
「人真的不能不服老吶。我在他們那個年紀時砍傷了第8區的追審官上司,踹趴了黎明港所有對我無禮的傭兵與水手,如今卻變成了當年勇。現在的我……現在的我……」
她似乎有一根刺卡在喉嚨,語塞了很久。
「……現在的我似乎失去了追逐的心力……」
我抱著雙臂歪頭沉思。不,這又如何?我實在無法理解,但若直說似乎又顯得不是一個好的聆聽者。「還有呢?」
「還有,其實我是黎明港的……類似地痞的頭領。」
我點點頭,早猜到了。「還有別的嗎?」
「還有……在你的征途上我沒能幫上忙。不僅在第7區時沒有提出對你有利的建議,在防衛戰時還拖累你來救援,並險些陷入危機。」
我越聽越迷糊,這都哪裡跟哪裡啊?「嗯,還有嗎?」
「……還有,藏了一把危險的短劍,沒有告訴你……」
「額,沒了?」
「……還有,我在游泳時,直接在水裡偷吃了一條魚……」
我暈。我說那天她在綠色湖裡潛水為什麼時間那麼長。
「……嬋,你不會還有沒說的吧?」
「嗯,還有,我……」
「停!」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而且越聽越迷糊。讓我捋一捋思路:她一開始說擔心我嫌棄她,然後說自己心態老,後來說自己是地痞,後來說自己偷吃魚?我不可能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嫌棄」她吧,這不是有煩惱,而是向牧師懺悔罪孽,從2歲開始!
「我知道了知道了,現在正式答覆你:我覺得成熟穩重的女性很有魅力也令人舒心;我認識太多地痞了無論是異界還是現實,這令人更加有種熟悉親切的感覺;建議什麼的不必多想,我向來喜歡胡來,哪怕是「征途」;救你自然也是理所應當,因為你是我的女人;明天把短劍讓我玩玩就好了;整個魚塘都送你了,偷吃又算什麼?現在可以睡了嗎?你真的多慮了。」
我嘆了一口氣抓抓頭躺下,但她卻依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坐身邊。我就知道,那些真正想說的話尚未出口。
我完全不理解她在擔心什麼。我如此愛她,完全沒有必要的。
許久,她終於鼓足勇氣開口說道:「我……不知道你愛的是誰。」
「額。不好意思,我確實有點花心,但我以為你會諒解我,畢竟我……」
誰料她卻搖搖頭打斷了我的解釋:「我是說,我不知道你愛的是諸葛俊嬋,還是竹青。」
……
哎?
這倆是同一個人吧!
當然是同一個人吧。
是同一個人吧?
……咦?
聽罷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是啊,她倆真的是同一個人嗎?我不止一次的感嘆兩個人的身影無法重疊,我眼前的其實是竹青,而不是諸葛俊嬋。儘管同為轉生,同樣愛著我,但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個是呆萌可愛的小女生,另一個是沉穩老練的沙場女痞,哪怕不論戰鬥方面,性格上也天壤之別,更何況成長經歷這些能大幅影響人格的因素。
未等我從她措手不及的提問中反應過來,後者又拋下了第二個令我睡意盡消的話語:「親愛的,我覺得你對我的不是「愛情」,而是「感恩」。最初你抱起衰老的我千里奔赴泊南鎮進行重生法術時,我是非常感動的,我以為已躺在白馬王子的懷裡。但當我身處在你那群兄弟和女孩子們的周圍,忽然感到了某種不知名的違和感──雖然你明顯是對我非常在乎的,但似乎有著與他們決定性的不同。我不明白究竟差距在哪裡,直至聽到了你講述了與我前世的溫存……與糾葛,我才明白了:你對我如此超乎尋常的關切,根本不是愛,而是對三年前的諸葛俊嬋捨身守護你的感恩,以及沉重的愧疚。」
額。
額?
不可能!
我當然是愛諸葛俊嬋的,怎麼可能是因為……!哎?
「尤其是……還記得我曾經要求過你以後叫我「竹青」嗎,因為我感覺到了……也許你愛的並不是我,而是那位我素未謀面的,長得和我很像的諸葛俊嬋吶。但是,你沒有在意。不,或許你的眼中根本沒有「竹青」,只有「諸葛俊嬋」。」
「但是!」我有些情緒激動起來,從沙發上跳起卻被她立刻掩嘴,用食指比在唇前,「但是,你就是諸葛俊嬋啊。」
她露出了深深的哀傷,搖了搖頭:「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她……」
……
我始終無法將竹青與諸葛俊嬋的身影重疊,只是不相信失去記憶的轉生能將一個人徹底改變,怎麼可能不同。
一時陷入沉默。
她淡淡的說了一句「睡吧。」語氣中有著哀傷。
於是我便真的沒心沒肺的睡了。因為我真的一時無語,哪怕想破頭也搞不清這些問題。但我也清楚,哪怕這些問題永遠無解,竹青也會永遠愛著我,用她那套「適應性調整」來默默消化掉負面情緒。
一夜未安眠。
我在半夢半醒之中迷迷糊糊的思考著我究竟愛的是誰,到底是愛還是感恩,直至被一陣輕聲的爭執喚醒。
我睜眼看到竹青擋在父母身前不卑不亢的堅持著些什麼,卻已經日上三竿。
我揭開被單坐起身。
「哼,都快中午了。什麼叫「讓他多睡一會兒吧」,貪吃賴床是成為廢物的第一步。」老爹的目光從諸葛俊嬋的肩側射向我,氣呼呼的如此念叨著。緊接著老媽就跟話道:「好了他爸,小嬋也是好意。不過換作小月肯定不會如此頂撞長輩。」
我抓抓頭起床。
餐間氣氛不太好。
我對竹青耳語了一句謝謝,她微笑低聲回應道:「看來是「感恩」吶。」
囧,昨晚的話題還在繼續嗎?「不,當然是愛。」
「嗯?那麼你為什麼從沒有碰過我?你身邊的姑娘無論喜歡不喜歡的全都碰過了吧,甚至包括巴卡兔。還是說,果然嫌棄我內在衰老嗎?」
一句將我噎住。
確實,我好像從沒有要上她的衝動,哪怕是昨晚的溫存也是如此。怪了!這不是我的風格啊!
這時老媽打破了沉默:「小兩口很恩愛嘛。在一起三年了?」
我點點頭。
「你倆三年之間有沒有分開過?」
「為什麼這樣問?」
老媽與老爸交換了一下眼神,托腮嘆氣道:「因為,小嬋似乎和三年前變化很大,而且最近也沒有見過她。」
我忽然半起身問道:「三年前你們見過?」
「對。小嬋沒有告訴過你?」
我看向竹青,後者苦笑。
「我想想啊,應該是見過四次吧?」這樣疑惑的自言自語著,話題卻被老爸接了過去,「沒錯,我印象很深。第一次是突然收到了一封「你兒子被我們綁架了,立刻帶著兩千塊錢前來」的匿名信。當時我就覺得奇怪,綁匪為什麼只要兩千元如此之少,但不敢報警又怕萬一是真的,於是只好帶著錢去指定的地點贖人。在那裡,我們只見到了小嬋。她說是你結識了不太好的朋友,後者開了惡劣的玩笑。她已經把那些人罵回去了。」
「哈?」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老爸繼續說道:「就因為你這不孝的東西害我們兩個老人擔驚受怕白跑了一趟。那時我們知道你有一個女朋友,而我們也姑且放心了,因為看起來她還算老實和關心你。」老媽搶話道,「第二次,我們又收到了更加惡劣的匿名信,而等待我們的還是她。記得當時我們很生氣來著。第三次就很離奇了,你女朋友大半夜被車撞了之後跟蹤我們直至到家門口,當我們發現時嚇了一跳。雖然姑且留她進來擦藥,但她很快就「逃走」了。我現在非常想問問你倆,那晚小嬋為什麼要跟蹤我們,而且,那不是車撞的而是打架的傷吧?你們究竟都交了一些什麼樣的狐朋狗友啊?」
額。
我特么怎麼知道。
「我們有些擔心你,就算你是個混賬兒子但也親生的,於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去看望你,第四次見到了小嬋。她當時有些……憔悴。總之她說你有她在照顧一切安好,讓我們最近不要來。我們當時大老遠的跑過來卻被她「勸」走,說實話真的很生氣,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連電話也不想理你。直至昨天。」
聽到這裡,我放下了筷子,一口飯也吃不下了。
雖然不知道這四次都發生了什麼事,但應該是諸葛俊嬋一直從其他玩家的手中捨身保護著我。我不清楚原委,為何我的父母會成為目標,但或許我在她的身邊已成為了她的拖累。她當時很強,於是從現實中迂迴下手便成為了某些喪心病狂竭力求生的玩家的卑鄙手段。
「我吃飽了。」我站起身,拉著竹青走向屋外,「她也吃飽了。」
我們走出酒店,路上一言不發,直至人跡罕至的巷角。
她抓著手臂,低頭側目喃喃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不,你不知道。
A,「諸葛俊嬋,我一定會讓你回到我的身邊!恩又如何,愛又如何,失憶又如何,轉生又如何,有些人和事永不會變!等我!很快!曾經和如今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你。」
B,「你和她就是同一個人不會錯,這份守護我今日再次重見。為了讓我多睡一會兒而如同母雞護崽那般擋在嚴父厲母面前的背影,與她緊密重疊起來。諸葛也好,竹青也罷,前世也好,轉生也罷,我知道你們是同一個人!」
C,「沒錯,我是感恩,但這更是愛!沒有人曾像你那樣對我,無論是你的犧牲、你的痞氣、你的呆萌、你的老練,一切都值得我去愛,而你曾經對我的這份守護,我會用一生──比你還要漫長的一生去償還。」
D,「竹青,我愛你!我確實曾想過讓你恢復記憶,但我改主意了。那些美好固然可貴,但更多的是痛苦艱辛和悲傷。我身邊有太多不幸的女孩,而你轉生之後也肯定不是一帆風順的。絕不會讓你再承受多一份的痛,尤其是來自莫須有的曾經。就如同恢復青春時你說的那樣:這是新的人生,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