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姐弟
地牢的光線很暗,但曼莎很喜歡黑暗,因為黑暗是她的保護色,只有在黑暗中,所有人才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孤獨,一樣的迷茫,以及一樣的發色與眼睛。
只要躲在黑暗之中,就不會有人在注意到的她發色,也看不到那一雙雙厭惡的目光。記憶中父親是冷漠的,而其他人則都是充滿敵意的,而母親雖然很溫柔,但卻是軟弱的,只有黑暗是她最忠實的朋友。
所有人都認為她的出生是一個錯誤,是一個一時興趣觸犯了禁忌的男人,所犯下的巨大錯誤。這個錯誤使得曼陀羅家族的貴族血脈,出現了一個被惡魔污染的怪胎。
就連她的母親都是這樣認為的,但雖然如此,那個被污衊為迷惑了男爵的女惡魔,也從來沒有反駁的軟弱女人,生平還是強硬了一會,頂著所有人的惡意,將自己的女兒保了下來。
曼莎就這樣活了下來,以一種非常糟糕的資格活了下來,直到他弟弟金曼的出生,才得到一些緩解。
所以母親非常喜愛弟弟,將弟弟稱為上天賜下她的寶貝。記憶中,那是母親最開心的一段時光,因此也成了自己最開心的時光。
她也永遠忘不了自己向母親發誓,會永遠保護弟弟時,母親臉上的開心笑容。
多年來,母親的面容她已經忘記,唯有那個模糊的笑容在她腦海中不曾消失過。而為了不讓那個笑容失望,她真的很努力的在保護弟弟。
哪怕她每次都弄得傷痕纍纍,哪怕母親已經死去,哪怕她已經離開曼陀羅家族。
她或許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金曼用微微顫抖的手,將那個盒子遞到了她的手裡。
地牢里的涼氣讓曼莎的身體抖了抖,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她討厭寒冷,因為這會讓她想到背後那道已經癒合的傷口,想到那種侵入骨髓的冰冷。
周圍很安靜,上次見到關押的那些犯人,已經被夏亞清除了。除去兩個看守者,地牢之中只管著一個犯人,一個髒兮兮的金髮青年。
在曼莎的示意下,兩個看守者便會意的走了出去。
而此時地牢中的金髮青年也終於茫然的抬起頭來,當看到曼莎的身影之時,金髮青年身體本能的顫抖了一下,但隨即臉上的驚恐又變成了狂喜。
「姐,太好了,你終於來了,你是來救我出去了嗎?」金曼踉踉蹌蹌的爬了過來,隔著鐵欄看著渴望的看著曼莎。
但曼莎卻是沒有絲毫的動作,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
金曼對曼莎對視著,熟悉的關心已經不在,他看到是一雙平靜而又沒有絲毫的波動眼睛。下意識的移開目光,金曼的聲音變得顫抖了起來,帶著懇求的意思。
「姐,你是來救我的,對吧?」
「為什麼要那麼做。」曼莎終於開口了。
「我······。」金曼的聲音一頓,他自然知道曼莎說的是什麼事情,這才更讓金曼慌亂。
「回答我,我會打開門。」曼莎繼續說道,聲音依舊平靜。
「是皮埃爾,是皮埃爾逼著我做的,他說如果我不做,就會殺了我。而且當時他就躲在隔壁的房間,我根本沒有辦法。姐,對不起,我錯了,我沒用,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金曼慌慌張張的對著曼莎解釋道。
「是······這樣嗎?」曼莎看著金曼,突然笑了起來。
她會因為金曼的這個道歉就原諒他嗎?答案是——當然會啊,雖然很軟弱無能,這樣的表現足以讓任何人失望,但誰叫他是我的弟弟呢,我的弟弟就是這麼沒用啊。
曼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金曼了,一個不令人放心,時刻需要她保護的弟弟。
她會立刻將金曼救出來,然後讓一切都過去,畢竟他是母親留給我的寶貝,我唯一的親人啊。
但可惜啊,他在說謊,金曼是個不善於說謊的人,他那慌張的表情,足以讓任何人懷疑。就像之前那個盒子一樣,只要警惕心稍微高一點,很容易就會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可是上次曼莎卻沒有發現,或許太愛他了吧,曼莎不願將那些骯髒的猜忌施加在唯一的親情之上。
而現在她背後那道深深的傷痕卻在提醒她,金曼的謊言到底是多麼的拙劣。
「我要聽實話。」曼莎繼續說道。
「姐,我沒有說謊,我說的是真的。」金曼臉上的驚慌更加的明顯。
「姐,我真的沒有騙你,求你了,放我出去。這裡好黑,我不想呆在這裡。」
而無論金曼怎麼解釋,曼莎卻依然沒有動作,反而轉身向著出口走去。雖然她現在要讓金曼說實話,實在是太容易了。
金曼太弱了,她可以輕易的控制住他的精神,別說是讓他說實話,修改他的記憶都是可以的。但誰讓他是弟弟呢,如果他不願意,曼莎是不會逼迫他的。
但竟然不說實話,那麼就暫時呆在這裡吧,不說實話的壞弟弟,還是受一點懲罰吧。
「等一下。」看著曼莎一步步遠去,金曼終於急了。
他不想要待在這裡,本來他此時應該成為了曼陀羅家主,成為讓所有人的都敬畏的男爵,這一切怎麼變成這樣。他睡在冰冷的地牢中,吃著令人作嘔的發黴黑麵包。後背的傷口每天夜裡都疼的讓他難以入睡,而就算是睡著了,他也會夢到那個女僕手持著匕首,一點點的刺入他的心臟。
他已經快被折磨瘋了,只要能夠離開這裡,無論怎麼樣都好啊。
「只要你說了實話,我就會打開門,而謊言是絕對瞞不了我的。」曼莎回頭,眼中閃過一絲紫光。
看著那雙帶著紫光的豎瞳,精神已經緊繃了好幾天的金曼,終於徹底崩潰了。
「為什麼?當然是要因為我想殺了你,你這個怪胎,體內留著骯髒血脈的髒東西。為什麼你會是我的姐姐,口口聲聲的說著要保護我,但一直讓我受欺負的不就是你嗎?
明明我是正常的曼陀羅家族的血脈,為什麼要因為你和那個女人的連累,被人稱作惡魔怪胎。為什麼我要承受著和你們一樣的白眼,就連僕人都看不起我,這一切明明都是你們的錯,為什麼要讓我來承受。」
金曼發瘋的大吼著,似乎要將自己多年憋在心中的憤怒一起吐出來。
「所以我發誓要當領主,因為我要讓所有歧視我的人都付出代價,要讓他們知道我是尊貴的貴族。而好不容易父親和那煩人的大哥死了,我終於有機會繼承爵位了,結果還是因為你們。他們竟然選擇德曼,那個蠢豬死胖子到底哪裡比我好了,我不甘心。你和那個死掉的女人,就像是兩個不散的冤魂一樣,一直糾纏著我。」
金曼說著更加憤怒了,臉上的表情而越加的扭曲。「而皮埃爾他說了只要幫他對付你,就答應我讓我當曼陀羅家族的家主,結果沒想到那傢伙表面裝的那麼好,結果竟然是一個沒用的廢物,不僅自己死了,還連累我被抓住。混蛋,為什麼我遇到的一個個都是自以為是的廢物啊。」
金曼怒吼著宣洩完這些話,終於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跪在了地上痛哭起來。
「這些就是你一直憋在心中的話嗎?」曼莎慢慢的走了起來。
「·····竟然弟弟害怕,那你更要努力保護弟弟啊······你會一輩子保護好弟弟嗎?」
「母親,我一定會保護好弟弟的。」女孩的誓言在腦海中響起,卻莫名的讓曼莎想要發笑。
她總算知道母親為什麼會自殺了,原來母親就知道了啊,原來她要保護的人,最害怕最恨的其實就是她自己啊。最誠摯的希望,在充滿惡意的環境下,卻是孕育出來了最濃郁的絕望。
他是母親留給自己的寶物,然而早就在那個時候,這個寶物就已經開始腐爛了。當外表的光鮮再也無法掩蓋真相,露出來的只是腐臭的爛肉與蛆蟲。
曼莎自以為的親情與愛,記憶之中的那一幅幅畫面,她所渴望的情感,她儘力維持不想揭穿的,早已經在她的天真的包容下,而發酵變質成惡臭的膿包了,這讓曼莎此時會想起都想要作嘔
她和母親與金曼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這是我的······弟弟,嘿嘿!嘿嘿!」曼莎突然笑了起來,笑著很開心,開心的眼淚都流了出來。莫名的,她心中突然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因為她終於不用再愚蠢的欺騙自己了。
某些曾經被壓抑的東西也在這時徹底釋放了出來,所有的偽裝都被去除之後,曼莎也發現了自己對弟弟的深愛之下,隱藏的真實情感。
砰咚!曼莎打開了鐵門。
門開的那一刻,金曼的身體一顫,他自由了,終於可以出去了,可以永遠的離開這裡了。他要逃離這裡,逃離這個女人,逃離曼陀羅家族,逃離所有自以為是看不起他的混蛋。
不知道拿來的力氣,金曼突然站了起來,向著出口衝去。
近了,近了,他就要出去,然而就在這時,站在門口的那個女人卻是突然動了,迎接金曼的卻是讓他差點窒息的一腳,金曼又被踹了回去。
「你幹什麼?」金曼剛一說完,便聽到利器出竅的聲音。
門口那個紫發女人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一把短刀匕首。
「你······要幹什麼?不要過來。」金曼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他能夠感受到曼莎身上的殺氣,他的姐姐·····不,應該是那個女人,此刻似乎已經變成了他不認識的另一個人。
曼莎自然沒有理會金曼,此時她腦中響起的只有一個女人瘋狂的聲音,就像是那天夜裡一樣,這個聲音即像是嘲諷著她,又像是自言自語。
「看看你,多麼愚蠢而可笑啊,你就像是一條快凍死的可憐蟲,想要抱團取暖,卻將一塊冰塊當成了同類,你以為你能夠融化他,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在絕望之中溺死。去吧,將他的偽裝一點點剝下來,去看看他的本質吧。」
「姐,不要啊······啊啊!」
當守在外面的夏亞等待著結果的時候,卻是突然聽到了金曼無比驚恐的慘叫聲。
夏亞楞了一下,便趕忙沖了進去,然而剛一走進地牢之中,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
地牢之中也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順著血腥味,夏亞走到了金曼所在牢房之中。
然而夏亞所看到的,只是一個全身沾滿鮮血的女人,還有濺滿了整個牢房的血泥。
至於金曼,已經徹底的消失了。
夏亞的喉嚨有些發乾,這樣刺激的畫面,就連夏亞也有些受不了。他已經大致猜到了結果,卻不敢去推測過程。
一步步的走到曼莎身後,夏亞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麼,曼莎到底受到了怎樣的刺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何況這件事情,他似乎也沒有參與的資格。
而就在這時夏亞不知所措的時候,曼莎卻是突然轉過頭,對著夏亞笑了。
她的很溫柔,就像是鄰家大姐姐一樣,但在臉上的鮮血襯托下,卻顯得分外的邪意。
「對不起,一時之間沒收住手,就變成這樣了,沒嚇著你嗎?我可愛的弟弟。」
「弟弟?」夏亞一愣,有些蒙了。
「這麼看著我幹什麼,難道是被嚇傻了,連你姐都不認識了。」曼莎站了起來,關心的站在了夏亞面前,與夏亞對視著。
而此時,夏亞也終於到了曼莎瞳孔中閃爍著的紫光。夏亞似乎想到了什麼,而系統的聲音也在這時響起。
【她對自己使用了能力!】
看著曼莎的臉,此刻除了關心,夏亞似乎還發現了一種迫切與懇求。就像是一個溺水者,努力去抓住最後的希望。
「姐,怎麼會呢,想要怎麼做,你開心就好啦。」夏亞笑了起來,隨後抱住了渾身鮮血的曼莎。
「姐,心很痛嗎?」夏亞突然輕聲說道。
「還好,就是有點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