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斷片
有能力的奸臣賊子,而不是反賊的時候,他們只是竊國,而那些沒有能力的混世弄臣,他們就是誤國了,同樣的道理。那些抱著自己固有想法的好人,他的堅持如果是對的那也算是好事,但是他們的想法如果錯了呢?
王堅作為一個六十歲的軍事家,政治家,他當然知道老范說的這話是多麼的明白,這個年輕人,看樣子也不過只有三十幾歲,就已經能悟出這樣的道理。
自己為大宋奉獻了一生,功勞震天,最後落得現在的下場,就是因為賈似道那個弄臣。賈似道騙了大半個大宋,再加上呂文德的幫腔。自己還沒有動作,就因為功勞過大而受到了排擠。如果自己早一點知道這個道理,自己和那些所謂奸佞們聯合在一起,這幾個弄臣又算的了什麼?
但是現在明哲保身的奸佞,還有些許心存良知的奸臣,這些人中不是倒向了賈似道的身邊,就是自覺地退出了權利中樞。朝中無人,難做官。大宋的朝野一片烏煙瘴氣,局中人,不自醒,局外人進不去。現在的困局才是毒死大宋的最後一滴慢性毒藥。
「沒看出來啊,你身上市井之氣如此之重,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不可小覷啊,你若有意如朝,老夫可以捨得臉面作保……」
愣了一會神的王堅,滿意的看著眼前的老范,竟然說要保舉老范去朝廷當官。
老范一聽心裡頓時一喜,但是一想那拗口的文言,爾虞我詐的官場,老范就又苦笑了起來,
「老英雄,逗我,哈哈,我這人斗大的字不認識一筐,讓我去做官?開玩笑.……調皮哦.……」
王堅被老范忽然間的放鬆給逗樂了,老范身上有所有老兵都喜歡的那麼一點痞氣,洒脫,老范最開始的緊張當然是因為王堅的身份,因為王堅的身份在老范的心裡太過根深了。所以激動緊張,口不能言,都是來自於老范內心對一個英雄的敬仰。
但是當兩個人聊了幾句以後,老范聽出了一個英雄遲暮,一位有志不能舒的男人,心中的落寞和無奈。
「我這老家活,也沒幾年活頭了,土都埋到脖子了,管什麼也有心無力了,這天下以後是你們的……但願不會落入外族只手……」
聽到這話,老范又看了看不遠處守在邊上的十幾個青年,心中猛然一驚,然後看著王堅,開口說道,
「老爺子.……你不能去,那個真的不能去啊.……」
「為什麼不能去?有什麼不能去的,官家的旨意已經下來了,不管官家被沒被騙,有沒有遭人蒙蔽,我王堅是不可能做那個不忠之臣的……」
老頭王堅,看著老范心中萌生出些許的認可,起碼這小子是真心對自己好,被貶和州,看似是一件很簡單的調任,但是離開了自己的老部下,只是帶著家眷,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六十幾歲的身體,堵塞的心情,怎麼可能活的好.……
歷史上也確確實實的發生了,王堅在釣魚城用旋風炮,就是六支臂投石車,一舉擊殺蒙古帝國大汗蒙哥汗,造成蒙古大軍潰退,這滔天的功勞,上報以後,卻被賈似道輕飄飄的一筆帶過,當然了對王堅的嘉獎和賞賜也是有的,只是分量卻是寥寥。
最後終於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被賈似道借口和州空虛無大將鎮守,被調離釣魚城,這個王堅為止付出了三十五載青春,三十五年啊。這片土地上,每一寸都有他滴落的汗水和鮮血。
「老爺子,你真的不能去,去了你會.……」
老范剛剛放鬆的情緒,卻被他突然想起的英雄的結局給再次刺激了起來。老范不記得,或者是乾脆就不知道王堅被貶到了哪裡,但是結局卻永遠逃不出那幾個字,「鬱鬱而終,客死異鄉。」
但是這幾個字老范怎麼忍心說的出口,
「我聽碼頭上的人說了,你們要去襄陽,正好順道把我這個老骨頭帶上,比起輕舟范湖,我更喜歡你們這些年輕人.……」
老頭乾脆就不去管老范說的話,他的去意一定,誰也改變不了,如果不是倔強,他又怎麼可能守住那釣魚城一地三十幾年的時間。
三十幾年打下的基礎,讓最後進攻大宋的蒙古帝國望而生畏,在歷史上攻破南宋的方向,再也沒有選過釣魚城的那個位置,並且忽必力也曾在王堅的墳前拜祭過,這是一位值得讓對手尊敬的,真英雄……
這頓酒,後來就變成了老范是復讀機,王堅老頭是播放器,王堅說著自己的心裡話,而老范就一直在重複,不能去,不能去……
第二天老范醒來的時候,耳邊響著嘩啦啦的水聲,太陽曬在臉上暖洋洋的,卻讓人沒法睜開眼睛。用手搭個涼棚才能勉強眯著眼看清周圍的情況。
自己已經在船上了,並且船已經揚帆起航,水聲自然是船首上破浪的聲音。老范的勤務兵就守在老范的身邊,醒來后老范在發現,自己的手上還拽著一根纜繩。
「警衛員,這是咋子一回事情?老子喝多了,為啥子,不給我抬屋裡睡覺,就給我扔這裡?」
邊上的忙活的水兵,還有老范的幾個衛兵,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有警衛員,兼任勤務員的幾個人,上前一臉委屈的答話。
「是你自己不會去的,喝多了,死活不上船,我們四個都弄了你,還是水師營的人來了五六個人,才給你摁住扔船上的,上了船你也不消停,拉著纜繩死活不撒手,不聽的喊什麼,『不能去!』『不能走!』『客死異鄉!』『鬱鬱而終』,喊得還怪邪乎的,這一晚上你是睡著了,我們.……也沒什麼說的!服從營長指揮!」
後面的話是喊著說出來的,四個人一起特別的整齊,跟前牢騷抱怨的話完全是怨婦和勇士的區別,那是因為老范瞪起了眼睛,臉上實在是掛不住,一邊揉著頭,一邊自己站了起來,自己喝多了,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斷片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