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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不智之賭

  第87章 不智之賭

  「愉親王殿下大婚。」官兵的話一直在容子奕耳邊縈繞。


  她今日,原來要迎娶她的正妃,她唯一的夫婿啊。


  看著道路兩旁掛著的紅色彩帶與熙熙攘攘等著瞧王府迎親的人群,容子奕彷彿被人掏了去心般、一時竟是無悲無感,只是本能地知道要退開去。行至一旁人少、不打眼處,他停下步子,木木然地立住。


  核桃還是第一回看見容子奕面色如此慘淡。核桃雖然善於察言觀色,但其實他卻很少能看出容子奕的心思,只因容子奕無論喜怒一貫都是淡淡然的樣子,似乎萬事萬物皆在掌握中。而眼前的容子奕五官雖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模樣,眉宇間卻透露出一種失控的絕望,叫核桃不知如何是好。


  容子奕究竟還是那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天下第一才子容子奕,不一刻,他便斂起了神色,向核桃伸出手,道:「把我那包袱給我。」語氣動作都如以往一般無二,彷彿剛才的慘淡與絕望都是核桃的錯覺。


  核桃於是急忙從身上解下包袱遞給容子奕,小心地望住他不敢出聲。


  容子奕回頭望一眼愉親王府的方向,將那包袱隨手扔在一旁隱蔽處,假作不經意地向前行去。核桃見狀,忙急急跟上。


  容子奕要賭一把。這包袱若被人發現,便會暴露了他已回到都城。他要看看能先尋到他的,究竟是景離,還是景允。


  容子奕此刻並非如同初來時那般,逃生無路、求死無能。他大可以離開此處,就如同他一直以來渴求的那般,甚至或許,憑他的才智,他可以回到外間、回到他原本正常的生活中去。容子奕知道自己如此賭氣冒險乃是不智,但他想要個答案、不顧一切只想要個答案。


  「咕嚕嚕。」小心跟在容子奕身後的核桃雖是不敢有半分言語,奈何口舌可閉,肚子卻不受控制。見容子奕回頭望自己,他唯有按住肚子,扯出個尷尬的笑容。


  容子奕適才想起身邊還有個核桃需安置,道:「餓了吧,我們先去住店吃飯。」


  核桃連連點頭,又怯怯問道:「你不回家嗎?」


  容子奕頓一頓,似是告訴核桃,也似是告訴自己,道:「我的妻子會來接我。」


  容子奕選的客棧正緊鄰著三凰廟。春祭已過,三凰廟清冷了許多,那日與景離同來時見到的熱鬧的集市如今只餘地上的青磚罷了。


  核桃湊道容子奕身旁亦張望一番這街道,問道:「此處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們為什麼要到此處來投宿?」


  容子奕低聲答:「我在此處,我妻子便能尋到我。」他只出過一次愉親王府,只去過兩處地方。皇城大街過於人多繁雜,三凰廟顯然更容易躲藏,若是景離曉得了他回到了皇城,應該曉得往此處來尋他。如此即使是景允的人先找到了他拋下的衣服,景離若直奔而來恐怕還有機會先找到自己——容子奕實在很怕先找到他的不是景離。


  如今非時非節,三凰廟旁的客棧幾乎沒什麼生意。客棧的掌柜於是分外殷勤,親自在門口迎客。見核桃梳的是未婚男子的髮式,容子奕又是溫婉小姐的形容,他立刻判斷道:「二位可是來三凰廟合姻緣的?」


  容子奕敷衍地嗯一聲,領著核桃跟著掌柜往店裡走。


  核桃豪邁地從袖間摸出一錠銀,拍到櫃檯上,道:「掌柜的,來一間上房。」


  容子奕因改易女裝不宜出聲,便輕咳兩聲來提醒核桃。


  核桃回頭看一眼容子奕,立刻會意,改口道:「兩間上房。」頓一頓,他問道:「可有什麼好吃的?」


  「有有有。」掌柜的側一側身,露出身後的餐牌。


  核桃立時眼神一亮,扒著櫃檯喃喃自語:「啊,這個不錯,那個也想吃,還有這個是什麼我沒吃過啊……」糾結一番,核桃又摸出一錠銀,眼神堅定地望住掌柜,道:「各種肉菜都來一盤,送到房裡。」


  莫說是如今的淡季,便是春祭生意最好的時候,核桃這樣隨手一錠銀又一錠銀的客人也很是少見。掌柜望著兩錠銀子,面上的笑容立刻又變回完美無缺的模樣,道:「好好好,客官樓上請。」說著弓著腰從櫃檯後面出來為二人引路,小跑著先上了樓梯。


  或許是樂極生悲,那掌柜不知怎的滑了腳,後仰著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眼見他就要摔個人仰馬翻,核桃忽而飛身上前,穩穩地接住了他。


  容子奕不通武藝,未料到望之較常人更瘦弱三分的核桃竟然能有這般身手,不由驚詫地望住他。核桃扶起掌柜,回眼向容子奕得意地挑一挑眉。


  那掌柜一頭冷汗,連連道謝,後來再上來送菜時額外加送了一隻燒雞。


  餓了大半天的核桃大吃特吃了一通,方才醒悟到容子奕未動幾筷,咬著燒雞腿的嘴停滯下來,心裡涌過許多許多問題,想了半天卻只敢含含糊糊地問道:「你……怎麼不吃?」


  容子奕嗯一聲,拿起筷隨意挾一些放進碗里,問道:「你會武功?」


  核桃點點頭,咽下嘴裡的燒雞,道:「小時候學過一些皮毛功夫。」 他忽而緊張起來,慌忙搖搖手,眼神真摯地望住容子奕,道:「我不是有心瞞著你的,只是小時候爹娘教我,為人要收斂,不要會些什麼就到處吹噓,須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容子奕安撫道:「別緊張,我並非在質問你。」頓一頓,他接著道:「你爹娘教你的對,你能做到他們的囑咐,想必他們泉下有知必也深感安慰。」


  核桃暗了神色,搖搖頭,道:「爹娘教了我許多,可他們還在世時我卻總不明白。鬧飢荒到第三年的時候,武館早就維持不下去了,家裡一顆糧也沒有了,爹娘就帶著我逃荒。我實在餓得不行,仗著自己會點武功搶了別人的饅頭,自己吃了一半,還有一半藏起來給爹娘吃。結果他們見了饅頭非但不高興,還很生氣,告訴我習武不是為了做這樣的下作事。可是那時候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我們逃荒的路上,到處都是餓死的人。活著的人能夠活著,靠的都是搶。誰強,誰打得過誰,誰就有吃的,我只是和別人一樣罷了,我只是想活下去罷了。」


  核桃的模樣叫容子奕突然晃眼,彷彿看見了景離。她也曾向他吐露心聲,說所求不過平安。


  一些時日沒有伴她入眠了,也不知她睡得可好,那夢魘有否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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