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苦肉之計
第15章 苦肉之計
夜已黑,容子奕正獨坐在內室對燈靜思,忽然外間傳來一片噼里啪啦的凌亂聲音,一聲響罷又是數聲。容子奕趕忙起身向外間去,卻見是南韻眼上蒙了白布、手腳並用在地上爬行,身旁散落著方才被他摸索間掃落的鍋碗瓢盆桌椅板凳。
南韻似乎沒察覺容子奕的到來,仍是專心往前。只是他乃初盲,並沒有什麼抹黑行動的經驗,眼見細嫩的小手就要按在一塊被砸碎的瓷片上,容子奕趕忙上前伸手一撈,將他提起來。
「容公子?」南韻的聲音透出一絲喜意,瞬間又轉為哭腔,「南韻,南韻只是想來向公子致歉,沒想到,沒想到砸了這許多東西,又給公子惹禍了……」
容子奕攔腰提著南韻已覺不太趁手,又聽他這一番剖白,實在感到這個姿勢講話很是怪異,便將南韻轉過來橫抱著,邊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一片狼藉,邊道:「這些東西橫豎也不是我的,無什麼所謂。只是……」容子奕終於找到了一張還周正的椅子,緩緩將南韻放下,接著道:「只是你受了傷,怎的不好好歇著?」
南韻垂著首,一副謹小畏縮的模樣,輕聲道:「南韻想來與公子道歉。今日我在公子房裡尋死,定給公子添了不少麻煩,是南韻未思慮周全,我其實並不是想……」說到此處,南韻已哽咽難言,眼上的白布已一片濕潤。
容子奕雖知南韻早間是有心逼迫自己而存心在他面前自殘,也曉得此刻南韻這番說話和模樣多少也存有幾分機心,可他也實在不舍南韻盲了眼還流淚——畢竟無論南韻是有心還是無意、出於何種動機,他此番受這罪到底與自己脫不了干係。想及此,容子奕輕嘆一口氣,撫上南韻的後腦,柔聲勸慰道:「殿下並未賜罪,人言亦非我所懼,倒也沒什麼干係。你可千萬莫在流淚,你還這樣小,難道真的不想再要這對眼睛了?」
南韻依向容子奕的臂彎,不語,仍是流淚,卻硬抿住嘴唇不叫哭腔跑出來,小小的人兒顯得分外可憐。如此努力平靜了一刻,南韻方哀求道:「容公子,我能不能……在此借宿?我在下房……」說著聲音又有些顫抖。
雖是南韻未將話說完整的,容子奕卻已明了。南韻自入府以來素來多得王爺賞識,在下房的風頭一時無二,如今落難定是多遭旁人留難欺負。望一眼南韻蒼白而稚嫩的面容,容子奕心中更加痛惜——南韻他,還只是個孩子啊。順勢攬住他的頭,容子奕軟言道:「好,你便在此處歇下,殿下處我自想法去求。」
南韻怯怯道:「容公子真的願意收留我?」
容子奕點點頭,道:「你若願意留在我這裡的,我自儘力去求,只是如今你這眼睛須得仔細養養才是,你須得應承我再不可隨意流淚。我以往也讀過些醫書,你此番多是撞擊引起眼內經脈震蕩而一時不能明,小心休養多數可以復明。」
南韻驚喜道:「容公子此言當真?那,那…」他小心翼翼試探道,「我可否在此處留到復明才走?」
「只要殿下允了,便可以。」說著容子奕又橫抱起南韻,向暖閣行去,「暖閣現下挺通爽,你暫且睡在暖閣里,與我也離得近,夜間若是渴了或是想起夜,儘管叫我便是。」
南韻埋著頭,喏喏答應著。容子奕將他在暖閣的木床上放平穩了,出了外衣又掖好薄被,南韻皆是靜靜地聽話,讓抬手便抬手,讓抬腳便抬腳。直到容子奕都安置囑咐完了、轉身要走時,南韻忽而心一橫,伸手拽住他的衣角,道:「容公子,我……我今後可以喊你哥哥嗎?」
容子奕一怔,綻出一個笑容,道:「自是可以。」
南韻終於浮起一個甜甜的笑容,輕聲喚道:「子奕哥哥。」
望著南韻稚氣的臉龐,容子奕的心神忽地回到十年前,彼時他也是南韻這般年紀。那時他與於浩然初入師門,雖是於浩然早些拜師,年紀卻比容子奕小。容子奕便又騙又哄,叫他喚自己子奕哥哥。後來十年,無論二人身處何處,總是保有聯繫,哪怕他後來不堪才名所擾、遁入浮流山隱居,亦每年下山趕去為於浩然過一回生辰。原本再過些日子便又是於浩然的生辰,可惜如今他二人雖同處一院中,卻是如同從未相識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