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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龍珠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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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誰


  希臘神廟上的那句話


  仍是千古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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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盤點


  盤點一下前文情節及時間先:


  11:26,午飯時候,周主任丟了矢夫回家做飯並勸他下午確認聘任之事。矢夫看阿三不在客棧,於是找到對面的山裡人家,點了一碗素澆面。


  11:33,李芳菲接到菁菁和小米,三人也來山裡人家吃面。矢夫隔桌偷聽女生聊天。空調壞了。


  11:43,旅遊團隊來襲,矢夫因「人煞」之遁避過雲奈的「多疑心變」,后因心境變化,「人煞」遁力減弱,吃了一招「執迷心變」,趴在油膩膩的飯桌上昏迷半刻。此時李芳菲等已中招,離店去阿三客棧訂房間。而齙牙老漢和店裡女人也因心咒作用,未注意矢夫昏迷。


  12:19,雲奈不忍,在離開飯店時解了矢夫的咒語。


  12:30,矢夫稀里糊塗走到春蕾小學,卻喝了門衛二爺的一碗「閉門羹」。同時山裡人家關了店門。


  12:44,再折回阿三客棧,上網查龍珠島的資料,聽樓上打鬧,做了個關於「海上龍珠島」和《痴人筆記》的夢。


  13:16,被一陣狗吠驚醒,因消咒體力下降,遭遇隔壁小蔡的一記ko。


  13:30,李芳菲三人經歷一番「床咚」,出門去金龍洞。矢夫坐著發獃。


  13:43,矢夫神志完全恢復。


  13:51,再次來到小學,找周主任確認入職。


  13:57,向周主任訴苦之後,提到山裡人家旅遊團隊的怪事。


  【第二幕】懵懂


  「什麼!是不是一個旅遊團?」周主任露出焦急的神色,直挺起身,胸口的扣子又像彈珠,幾乎要彈射出來。


  矢夫心裡一驚,我這還沒說旅遊團,只說了一秒鐘的變化,她是怎麼猜到的?

  周主任凝眉不語,想了一想,又提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趙校長:「喂!趙校嗎?……嗯,小矢來確認了……是的,現在有個急事,電話里說不方便……嗯,是的,還請您抓緊來一趟。對,我們都在……是的,在我辦公室。」放下電話,周主任交叉了肥白的手指,看著矢夫,神情比剛才平和了許多,慈祥得像一位菩薩,心裡暗道:小矢啊,有些事情目前還不能告訴你,因為真相往往比謊言更讓人痛苦。就像我們上午嘻嘻哈哈跟你講的那個「命中注定」,難以點破。只有靠你自己去理解了。但口上卻說:「等等吧,趙校過來就明白了。」


  矢夫還是一頭霧水,心想你們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別裝知道,這麼給我繞彎子打謎語賣關子吊胃口,這麼做,你們覺得我還能愉快的玩耍嗎?嘴上卻也換了另一種語氣,追問道:「明白什麼?」


  周主任又嘆了聲氣,肥白的手指尖一下一下,就像舊時作戰指揮部里發電報,在虛空中有節奏地彈著,繼續說:「現在跟你講也行,因為你早晚有一天會知道的。其實,這龍珠島,暗中有一群人,守護了一個非常古老的秘密。」她的臉龐,半隱在綠瑩瑩的檯燈光影里,像是外星來客。矢夫這才發現辦公室里陰暗、封閉,窗戶都被厚厚的帘布遮去大半,而且沒開頭頂的大燈。雖然室外陽光炙熱,幾乎要融化一切,但這座隱蔽在山坳之中的春蕾小學、趙家舊祠,卻彷彿自帶空調,讓人不僅覺不出熱,反而有些冷。


  就聽周主任接著說:「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時空交匯點,這句話你聽說過吧?」


  矢夫搖搖頭,滿臉茫然。


  「簡單些講,在現在這個時間,你坐在我的對面,我們雖然時間是相同的,但所在的位置即空間維度是不一樣的,對吧?」周主任舔了舔略顯乾燥的薄嘴唇,說:「反過來說,你現在坐在這張椅子上,過去一秒和現在的一秒,以及接下來的那一秒,雖然所處的空間維度差不多,或者相同,但時間又不一樣了。」


  矢夫繼續茫然,但漸漸也明白了一點意思。是的,就像那個誰說過的,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時間是在不斷流逝的,現在的一秒轉瞬就已成為過去,而未來,又不斷地變成現在。


  周主任見對面這個一臉書生氣的男生緩過神,知道他基本聽懂了,於是接著說:「但是小矢,你有沒有想過,按照邏輯上的推理,有正必有反,有前必有后,有『不可能』也就必然會有『可能』。既然說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相同的時空維度的交匯點,那是否可以假設,這兩個相同的交匯點,其實是完全有可能存在的呢?」


  矢夫表示,剛才那些還能聽得懂,現在又一臉懵懂了。


  周主任看他不會意,也不惱,卻微笑起來,繼續說道:「這其實是個邏輯學和概率學的觀點,講著啰嗦,道理卻非常簡單。就像黑與白、有和無、上和下,等等情況,都是一正一反,或說一陽一陰。有肯定,就會有否定,正如有希望,就有失望一樣,反之亦然。既然可以確信無疑地斷定,世上不可能有兩件物體或事件,在同一時間處在同一空間,因為這兩件物體或事件是完全重疊的;那麼,有否定,邏輯上必然有肯定,所以這世上也就必然有兩樣東西是處在同一時間和空間維度上的。」


  矢夫心想,對啊!有對就有錯,有善必有惡,萬物皆是相對應的,的確是這樣。「但是,那處於同一時空的兩個東東,到底是什麼呢?」他追問道。


  周主任又是一笑,肥白的手指點點桌面,又從綠瑩瑩的檯燈光影后探過菩薩似的臉龐來,用一種神秘莫測,又不容置疑的語氣,輕聲說道:「那是——你,和你的靈魂!」


  【第三幕】月華


  「……」矢夫愕然,嘴張得老大。靈魂?這玩意兒存在嗎?他抱著滿肚皮的驚艷,打量著面前這位和上午判若兩人的周主任。那張被燈光映照得綠瑩瑩的臉龐,忽然消除了恐怖感,反而顯得和藹起來。那雙細眯眯的、倍加溫柔的眼睛里,充滿了慈愛的柔光,頗似達文西筆下的聖母,又像一位抱著親兒正在哺乳的母親。現在,在那眼中,矢夫好像變成了依偎在母親懷抱里、嗷嗷待哺的嬰兒,正鼓著小嘴,沽滋沽滋吸吮著甘甜的乳汁。


  周主任循循善誘,一字一句解釋著玄而又玄的道理。


  矢夫聽著聽著,好像是懂了,但又未必全懂。內心裡,彷彿升起了一輪明月,照得一片荷塘田田透著絲綢般的光亮。但似乎仍有一抹彩雲,時不時為風吹動,遮住了月華。


  是的,每一個尚且活著的人,與他們肉體相合一的,就是那道靈魂。換種時髦的說法,也可以叫做精神。雖然我們平日里都不去提它,甚至大多數時候都忽視了它的存在,但與這肉體上、物質上的「我」一樣,它不正是我們每個人——在同一時空維度中的——另一個「我」嗎?


  就像人的影子,如果我們只把自己深埋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總是看不出的;必須勇敢地站到陽光里來,或是坦誠接受燈火的照耀時,才能顯出那陰暗的一面。因此,靈魂這個東西,我們每個人都隨身帶著,隱藏在肉體無窮慾念的深淵裡,無法察覺;唯獨在陽光之下,在正大光明的清凈世界,才會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


  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連自己都感到害怕的話:「周主任,可以稱呼您周姐嗎?聽您的話,人都有靈魂,與肉體同在。那麼,我想冒昧地請教一句:人死了,還有靈魂嗎?」


  沒想到周主任聞言卻笑了起來,臉上泛起幾道皺紋,就像白麵包子上的細褶子,說道:「小矢啊,這個問題問得好啊!自從有了人類,有了生死,就有了這個疑問,也引起各種爭論。可惜爭了千百年,還是沒個定論,」歇了口氣,她繼續說:「其實很簡單,正反相對的兩個'我',肉體是形,靈魂是影,既然形已寂滅,那影子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那——怎麼解釋鬼魂這種現象呢?」矢夫彷彿鑽了牛角尖,因為他不自覺地把中午在山裡人家遇到的事情,與某些看不見的神秘力量聯繫到一起。


  「鬼魂?你看到了么?」


  「呃……沒……但中午那個旅遊團……實在太邪門了,不是撞了鬼,還會是什麼?」


  周主任說這得問趙校長,依舊眯眯笑著,心底卻塗滿了苦楚——她不確定,是否現在就該把那些事情告訴面前這位可憐的男生,雖然他遲早會知道,但是,如果告訴了他,那些痛貫心肝的話,就將成為他這一生難以抹卻的回憶。


  是的,一生難以抹卻的回憶!


  她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卻聽見窗玻璃上被咚咚彈了兩下,就瞅見窗帘布旁,一張蒼白的臉映在上面,只一晃,卻又不見了,緊接著,房門吱呀一聲推開——是趙校長。


  那張螳螂似的倒三角臉龐上,已滿是汗水,正順著下巴和鼻尖往下滴,就像下雨時懸空的滴水檐瓦;花白的頭髮也浸透了汗,遠看像團澆滅了的紙灰,近看則更像雨霧松林中一根根枯白色的松針,凝著顆顆水滴。他也顧不得擦汗,一進來就反身鎖上門,又迅速把厚厚的窗帘拉了個嚴嚴實實,這才小聲問道:「怎麼,旅遊團到了?」周主任說是,肥白的身體忙不迭地從辦公桌后擠出來,一段接一段,就像噗噗往外擠的沐浴露泡沫。


  趙校長喘著氣,點點手,示意大家都坐,又盯著矢夫看了一眼。這眼神很熟悉,就是白白的眼珠子,要從汽水瓶底一般厚的眼鏡片下面鑽出來那樣。矢夫被他看得發毛,雙手局促地在休閑短褲上搓了搓,就聽見趙校長輕咳一聲,但沒說話,眉頭都擰在一起,似乎在沉思。


  周主任往前挪了挪身體,看著校長問道:「趙校,你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趙校長也不答話,眉毛仍舊擰著,像兩隻咬在一處的黑色毛毛蟲,糾纏了半天才悻悻鬆口,答非所問地嘆道:「我也沒想到這麼快!照理說,伊藤他們應該後天才到。」


  「後天?」周主任細細的眉毛也擰起來了,不像毛蟲,卻像一條細長的蚯蚓。


  「嗯……後天是個重要的日子……」趙校長顧自喃喃,只當一邊的矢夫是透明的空氣。


  矢夫被這二位莫名其妙的對話搞了個滿頭霧水,什麼意思?什麼伊藤、後天、重要日子?莫非這旅遊團是東瀛島國來的?就聽趙校長繼續低聲說道:「聽上面的人說,伊藤這次,來者不善啊……」他的嘴巴動著,聲音卻越來越輕,聽不清說了什麼。周主任聞言又點了點頭。


  空調呼呼轉著。這情景幾乎讓矢夫抓狂!你們倆鬼鬼崇崇,低聲密語,當我空氣嗎!喂,關於中午的那些怪事,還有剛才周主任講的什麼守護龍珠島一個古老的秘密,到底怎麼回事?他輕輕拉了拉趙校長那寬大的袖管,意思是還有我呢!趙校長被這一拉,忽然哈哈一笑,嚇了矢夫一跳。娘的!這一驚一咋,跳大神似的,敢情這裡就沒個正常人類?又聽趙校長說:「小矢啊!剛才周主任應該跟你講過了吧?」


  「講過什麼?……哦,是的,剛才正說到靈魂的事。」


  「你聽得明白嗎?」那雙白眼珠子又從酒瓶底似的眼鏡片後面瞪過來。


  「呃……開頭有些不明白,後來懂了一些,但後面……又不明白了。」


  「哈哈!」趙校長又是神經兮兮地一笑,讓人心底發毛,「看來,有些事情,是時候告訴你了!」


  「?」矢夫轉眼看看周主任,發現她又恢復了菩薩似的微笑,窩在那盞綠瑩瑩的檯燈後面。


  「小矢啊!你聽好了,」趙校長靠在椅子背上,說書先生似的,放鬆了空蕩蕩的身子,又舉起一隻手,繼續說:「中午你在山裡人家遇到的旅遊團,牽涉到龍珠島的一個古老的秘密……說來話長啊……為首的叫伊藤,東瀛近畿五重縣景阪市人,他的祖輩,曾在宋朝與守護龍珠秘密的一族有過瓜葛……」


  東瀛?宋朝?瓜葛?這也扯太遠了吧!

  趙校長繼續把伊藤家族的歷史、密伽幻心咒等等情況跟矢夫說了,並說你身上也遺傳有三煞之一「人煞」的免疫力。


  心咒?要訣?人煞?拜託編故事不要這麼離譜好不好!矢夫滿腦子混沌,就像一鍋架在灶上嘟嘟翻滾的白米粥。這……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我只是一個窮小子哎!雖然「矢」這個姓氏的確不多見,但也不至於昨天還在嘉禾市裡享受著世間所有吊絲都可能遭遇的白眼、數落、欺辱和不屑,今天在這午後驕陽照不到的山坳坳里,在這古色古香又帶著神秘甚至詭秘氣氛的春蕾小學里,我就成了具有超能力的牛叉一族。難道,這就是你們上午咯咯亂笑的那句——命中注定?

  不可能,這肯定在做夢!


  周主任也看出矢夫此時一臉飄忽不定的狐疑之色,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從綠瑩瑩的燈光里探出白白胖胖的笑臉來,說道:「瞧,趙校,您把這孩子給嚇著了!」


  「嗯嗯,嚇著了,呵呵呵!」趙校長也跟著笑著,空蕩蕩的、濕了一半的衣服,也在竹竿似的身架上舞動起來。


  這倆神經病!不行不行!這地方太怪了,我還是回嘉禾市去!矢夫看著兩人,心裡像頭巨大的鯨魚噴水一樣,浮起一大片恐懼,肚子里咚咚咚打起了退堂鼓。他吞吞吐吐說道:「我……我……不好意思,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這裡的事,我不做了……謝謝兩位領導的好意!」眼下這情況,還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為妙!

  趙校長可能早已料到他這句話,彷彿不假思索,連珠炮似的說:「好!小矢,你可以先回去,但,你還會回來的,而且,後天就會回來!那個,周主任你去碼頭上送送他……唔……現在快兩點半,兩點三刻有班渡輪,應該趕得上。哦對了,我的名片,手機號碼,你有的吧,到時候再聯繫吧!」


  什,什麼?這麼吊?這麼爽快就答應了?而且你憑什麼確定我一定會回來,而且還是後天?


  周主任見狀,好像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趙校長抬手打住,又拍了拍矢夫的肩膀,語重心長,說了句讓他愈加難解的話:「你身上,流淌著龍珠的血!」


  龍珠的血?又是什麼東東?龍珠怎麼會有血?


  【第四幕】逃離

  一刻鐘后,矢夫已經在周主任的目送中,登上了回嘉禾市的渡輪。


  渡輪嗚嗚拉著汽笛,巨大的引擎轟隆作響,彷彿一隻鋼鐵製成的大魚,遨遊在湖面。腦子裡還是嗡嗡亂響。這都叫什麼事啊!昨天上午,一時衝動,頂撞了赤豆雪糕,大義凜然地炒了老闆魷魚,然後鬼使神差來到龍珠島,經歷了一番奇異之旅。今天上午,大風大雨之中,偶遇趙校長並接受了他的邀請,雨過天晴,去學校應聘;然後就在山裡人家小飯店遇到了李芳菲老師和她的小姐妹,再被突如其來的旅遊團,一位瘦小的墨鏡——據趙校長講應該是個東瀛人——施了所謂的密伽幻心咒;最後,了解到自己的超能力……這一切,彷彿來的太快,卻又是一波三折,充滿了魔幻般的色彩。


  而現在,我選擇了逃離。


  因為不是高峰時段,乘客很少,而且和來時擁擠的統艙不一樣,這艘渡輪有座位。身後的角落裡,橫躺著一個老漢,正在呼呼大睡,滿身酒氣,一雙沾滿塵土的破舊解放鞋都沒脫,蹭在灰白的座套上;其他地方,三三兩兩坐了些人,大多七倒八歪打著瞌睡;不瞌睡的,也都低頭玩著手機。


  倒是身旁隔了一條過道,坐著的一家三口,引起了矢夫的興趣。當中坐著的應該是父親,戴一頂迷彩遮陽帽,細眉細眼,身穿一件迷彩圓領汗衫,如果再背桿長槍,挎只軍用水壺,就是部隊野外拉練的樣子。他右手靠里坐著個女人,只看到一襲碎花裙,一頂黃白寬邊太陽帽,架著副大框太陽鏡。男人的左手邊,也就是靠近矢夫的這一側,坐著個小男孩,大約十來歲,一頭小平頂,休閑t恤,藍色短褲,腳上晃蕩著一雙藍白相間的運動鞋,正全神貫注地玩著手機遊戲。按說這一家三口,安安靜靜坐在旁邊,也沒什麼出奇之處,主要是這男人的衣著,以及小男孩的打扮,讓矢夫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父親也經常這麼穿,好像對軍裝有一種近乎痴迷的依戀,雖然退伍多年,仍喜歡穿著迷彩或軍綠的服裝。而自己,記得上小學時,也是這樣一頭小平頂,腳上也總是一雙運動鞋。


  看著這一家三口,忽然就有些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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