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受驚
程君儀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回家中的,她只是知道當感到身體快要精疲力盡的時候,自己已然站在了家門口。
那時,她腦中還是渾噩的,所以根本沒有多想就直接抬手去按住了門鈴,全然忘記了早上自己可是從後門偷遛出來的。
當燕嬸過來拉開大門,看見一身血污模樣狼狽的程君儀立在門口時,頓時驚呼出聲。這一聲驚呼也是讓前廳里那原本的歡聲笑語為之戛然,滿堂賓客的目光都不期然地落到了程君儀的身上,眾人錯愕。
程君儀怔了一下,隨之動作呆愣而僵硬地走了進來,途經幾個貴婦小姐身旁時,對方紛紛神態誇張地半掩住嘴巴。
程君儀走得很慢,茫然地回視向她們,彷彿從她們的臉上反觀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沒錯,頭髮凌亂,鞋帶也斷了,衣裙上臉上都沾染著刺目的血跡,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方才都發生了怎樣煉獄的一幕。
就在這時,程致武似是聽到了動靜從樓上沖了下來,可當看到廳中姐姐這副樣子時他卻又是不知覺地在台階上頓住腳步。
果然還是出事了。
程致武急切地幾欲開口但又忍住,最後只得走到君儀身前習慣性的拉住了對方的衣袖,輕喚一聲,「姐。」
程君儀轉眸看向程致武,神情不再茫然,眼底瞬時盈上淚水,她抿起嘴唇,半晌都應不上一句話來。
「君儀。」
人群中程崇突然起聲,他望著自己女兒此刻的樣子似乎並沒有過多訝異,依舊全然無事般的坐在沙發上,語態溫和,「你先上樓去。」
沒有責問,也沒有斥罵。
父親如此簡短的一句話卻讓程君儀心下倍感酸楚,此刻若是沒有旁人在場,她真想衝過去直接抱住父親大哭出聲,以解心中那難消的恐懼。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這麼做,父親已是在給她解圍了,她又怎能讓父親在眾賓客面前難堪呢。
程君儀很是聽話,十分禮貌地對著眾人一一頷首,然後也不多做言語的起步上樓。
程致武就這樣一直拽緊姐姐的袖子,跟隨她的步子走。
君儀如同行屍走肉般的進了房間,她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關上房門或是將程致武趕走,而是徑直地走到床邊疲憊不堪地卧倒在了床上。
燕嬸隨之端進來熱水和毛巾,瞧著那躺在床上的程君儀,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不舍和心疼,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情份堪比親子。
程致武看出燕嬸想要對姐姐問話,他趕忙連哄帶騙地將其送出門去,然後直接反鎖了房門。
「姐,你要是困了,就安心睡會吧。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來煩你。」
他走到程君儀的床邊,小大人般的擰乾毛巾,彎腰想為姐姐擦一下臉,可手剛舉到程君儀的眼前卻被對方給無力地推開了。
程致武也不強求,便將毛巾放回盆中。
房間內一下靜得可怕,他默不作聲地坐到床邊看著姐姐,對方左邊臉頰紅腫,一道並不算長的細小划口已結了血痂。
程致武不知覺地癟起了嘴巴,一副要哭的模樣,就好像此刻受傷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凌晨時候,他起身去上廁所,無意間聽到樓下大哥同父親的對話。大哥說今天會有學生鬧事,他要提早去往軍部以作備署。
當時程致武迷迷糊糊的聽到這話時並未在意,他知道今天有遊行,自日軍攻陷上海后,武漢街頭上像是這樣的遊行時常便會舉起。
可是此刻細想之下,當時大哥竟是用上「鬧事」這個字眼,他就應該警覺起來,早上說什麼也不能讓姐姐去參加,那麼她也就不會受傷了。
「致武。」
就在這時,程君儀翻身側卧蜷起膝蓋,語態很是疲倦,「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記得走時將門關好。」
聽到姐姐吩咐,程致武沒有應聲卻是乖乖地點了點頭,他起身並不急著走開而是伸手過去想替姐姐蓋上被子。
「不用了。」
可程君儀卻是又一次無力地將其手推開,「走吧。」
見狀,程致武只好作罷,默默轉身十分聽話地走出了房間。
聽到房門被輕輕扣上的聲音,程君儀正緊閉的眼角順勢便有淚水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