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044¥
四月底的天氣已經很熱了,綠茗撐著竹骨傘, 跟在徐笙身後, 從王府正門出來。
因為天氣的原因, 她穿著輕紗裙,踩著凳子準備上馬。
熱浪翻滾,彷彿能看見地面上在蒸騰。
便是在這個時候,一個婦人忽然從門口的槐樹下沖了出來,紅腫著眼睛跪在地上二話不說,先咚咚咚磕起頭來。
「將她扶起來。」徐笙後退一步, 蹙眉對綠柳說。
「是。」綠柳在她身後低聲應了, 隨即看向跪在地上的婦人,眉頭一挑將她扶起來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在王府門口攔下家王妃?」
那婦人瑟縮著身子,頭髮散亂, 被扶起來之後,徐笙這才注意道, 她滿臉青腫,像是被人暴打過一樣。
見到徐笙打量的目光, 婦人又瑟縮了一下,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隨即便立即低下頭。
「不必害怕, 你慢慢說,我不會將你怎樣的。」徐笙柔聲安撫道。
婦人嘴唇蠕動,似是有話想說, 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直言便是,我不會怪罪與你的。」
婦人便期期艾艾道:「民婦……民婦夫家姓方,是……是王爺的外家。」
「民婦一家一直居於泰安,在先王妃未仙逝之前,經常與王府走動。後來王妃仙逝,便漸漸與王府斷了聯繫,這次民婦前來,是因為家中公婆想要見王爺一面,不知……不知王妃可允?」
徐笙聞言蹙眉:「去請虞伯出來看看,我也沒有見過夫君的外家,還是要找人確定一下。」
多年來少有聯繫,與王府已經斷了聯繫,如今突然找上門來,她也沒有見過這方家親戚,自然不好做決斷。
實際上,冀北王身份顯赫,先王妃雖然去世,但孕育了三子,方家再如何蠢笨,也不可能放棄這麼一門富貴親戚。再不然,這王府還有自家親外孫親侄子,也不怕受新王妃欺負了去,便斷了聯繫,少有走動了?
這婦人說話含糊不清,徐笙便叫虞伯出來認認。
「你走一趟,去告訴陸夫人,說府中臨時有事,王爺外家來了人,今日便不便與她一起去清源觀祈福了。幫我陪個罪,下次我在王府里請客,下帖子邀請她來。」徐笙想著,便叫綠柳去趟城門口,給陸夫人告個罪。
今日本是她與陸夫人,還有陸夫人的幾個手帕交一起,這邊有了事,還好有她的手帕交作陪,沒叫陸夫人一個人去了城外清源觀。
「不管是不是,先進府里去吧!這天氣熱的緊,再站在這外面,可別把咱們熱中暑了。」徐笙搖搖手中紈扇,對那婦人道。
「……哎……是。」那婦人誠惶誠恐的應下,跟著徐笙一起往王府裡面走去。
一路上,她被這王府的繁華富貴迷了眼睛,只覺得怎麼也看不夠,這宅子大的比泰安縣太爺家都大。
徐笙見了,便笑著和婦人介紹起府中景色來,並且一面道:「咱們先去我院子里,虞管家隨後就過來,他是王府里的老人,想必是知道你們家的。」
原本虞臻外家上門,於情於理徐笙都不該當面質疑,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禮儀。可是先不說兩家早已斷絕來往許久,就剛說他們這麼多年都沒見面,如今忽然見面,難保不知道會有什麼目的。
徐笙想的深遠,虞臻現下不在王府,她也不知道該拿個什麼態度去面對他們,索性便先客氣一點,疏離一點。
「一切都聽王妃的。」婦人聽到身邊徐笙的話,連忙回神應答,面上也漸漸浮起一陣羞澀迥然。
她居然在王妃面前失禮了,王妃會不會怪罪於她?
許婉娘出身貧寒,娘家只是小戶人家,當初嫁給泰安方氏,令整個鎮子上的人都羨慕不已。原本性格就膽小懦弱,與泰安城裡普通人家打交道,來往一二尚且能應付,但是面對徐笙,只覺得她身後跟著一大串婢女丫鬟,身上穿的衣服她只在她小姑子及笄的時候見過,那是婆母壓箱底的料子。而且王妃通身的氣派,耀眼的讓她不敢直視,現下有一點不妥的地方,心裡就要忐忑半天。
「我們到了。」這般想著的時候,她便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還是徐笙的聲音將她從夢中喚醒。
進了上房,綠楊帶著一串婢女進來奉茶,徐笙便笑著道:「今日天格外的熱,夫人若是不嫌棄,先喝點消暑的涼茶,等一會兒廚房就上冰鎮的酸梅湯。」
「多謝王妃。」說罷一頓,許婉娘捧起茶盞道謝,又局促道:「民婦粗鄙,望……王妃不要怪罪……」
「夫人說笑了。」徐笙看了一眼她臉上的青紫,沒有說話。
許婉娘是真不知道怎麼接這些大戶人家的客套話,只得坐在原地,局促一笑。
沒過一會兒,虞伯便匆匆趕來了清芷園。
進屋的時候,他滿頭大汗,手上的汗巾擦個不停,可還是擦不完。
等緩過起來,灌下一盞涼茶后,虞管家才道:「老奴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聽您院子里的姑娘說了,所以急著過來看看。」
「想必這位就是方家的夫人了?」說罷,虞伯扭頭看許婉娘。
「正是……正是民婦。」許婉娘被他打量的不適,坐在那裡垂下了頭。
「你家在泰安,住在哪裡,何時與虞家斷了來往的?」虞伯問。
許婉娘聲音吶吶,跟蚊子叫似的:「民婦家在泰安城,楊柳衚衕住著。」
「至於何時與王府斷的聯繫,民婦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聽聞公婆說,大約是昌泰十一年斷的。」
徐笙在一旁盯著虞伯的面色,看他反應。
「回王妃,這便對上了,應該是方家的人沒錯。」
說罷,虞伯轉頭又問:「夫人是一個人來信都的嗎?家裡可還有旁人陪同?」
許婉娘一臉青紫,看起來像是被誰暴打過的,虞管家便以為她一個孤寡女子來的信都。
許婉娘搖搖頭道:「祖母與公婆,還有夫君與家中小叔小姑都來了,我們……此行……是想要投奔王府。去年黃河發了大水,將家中良田盡數毀去,今年兗州又打仗,一群山匪洗劫了家中,家中生計實在難以維持,公婆便想著來投奔王爺,謀個活路。」
虞伯視線落在許婉娘破舊打補丁的衣袖上,心裡有了數,便對徐笙道:「王妃您看……」
「先派人和方夫人一起回去,將外祖母與舅舅舅母接來,其餘事情隨後再說。」
於是徐笙便派了綠茗,虞伯派了護衛,駕著馬車和許婉娘一起去了他們落腳的地方,準備先將人接進王府安頓下來,隨後等虞臻回來再覺得這外祖母一家人的去向。
算算時間,河內已經拿下,若是無意外,虞臻該啟程回信都了。
待許婉娘隨綠茗離去后,虞伯又道:「王爺自幼與外家並不常來往,想必記憶並不深刻。若是大公子,或許還記得事兒,但王妃去的時候,王爺才兩歲。」
「王妃不妨等王爺回來再定奪,不必太過客氣,畢竟您是咱們冀北王王妃。」
徐笙點點頭,知曉虞伯這是在提點自己,便欣然接受。
誠如徐笙所料,虞臻那邊已經將河內攻下來,一口氣追到虎牢關,見秦雁行與新帝已經遁走,不見蹤跡,才停了下來。
曹勐遒與虞臻倆人,便開始了雙方的割據戰。
當初倆人聯手,是因為秦雁行行徑下流,被虞臻發現他在水裡投毒,與謀士秘密相商之下,才決定與曹勐遒合作,當時說的是若攻下河內,則河內以南歸曹勐遒所有,河內以東歸虞臻所有。
現下倆人分完,便只剩下河內這座城池沒有分割了。
「河內歸我荊州,我出三萬石糧草與你,如何?」曹勐遒開口,順便拍拍虞臻的肩膀。
「三萬石,歸我冀北。」虞臻面無表情道。
「哎我說虞家兄弟,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想要河內,怎麼一石糧食也不給我加,沒有你這樣的啊!」
「這樣,你給我四萬石,我立即讓給你。」
虞臻直接冷冷推開他的胳膊道:「兩萬糧草,加五萬兩銀子,一萬件兵器。」
戰亂年代,糧食比銀兩重要的多,尤其是軍隊。
「你還怎麼越減越少了啊!」曹勐遒不依了。
「雖然說因為你長的好看,合我的心意,但是我也不能因此便將河內讓給你啊!」
「虞家兄弟,我這五萬兵馬損失的,加上出來一趟吃的糧食,總得回本吧!不然我為個什麼。」
虞臻側頭道:「有一萬件兵器。」
冀北生產鐵礦,而荊州因為地理原因,鐵礦並不多,所以武器對曹勐遒來說,是個不小的誘惑。尤其是每次看到冀北軍的武器寒芒直閃,心裡羨慕的緊的時候。
曹勐遒有些心動,準備咬咬牙應下。
卻被他身後的謀士按下,轉而對虞臻道:「一個河內可不止這麼點,冀北王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
虞臻看也不看他道:「河內本就有我一半,一萬件兵器,要的話現在就給個準話,不要那就算了。」
「怎麼個算了法。」曹勐遒忍不住問。
「自然是打。」
曹勐遒:「……」
他想想自家手下的五萬人,和離這裡還有百里的大軍,再想想虞臻的十萬,抿了抿唇,將謀士揮到身後,粗噶著聲音道:「好!成交!」
虞臻依舊面無表情,不見喜悅。
曹勐遒臨走前,心裡不甚痛快,便走過去強行拍拍虞臻的肩膀道:「勞資等著和你真正過招!」
虞臻頷首,他也期望。
不過那時候,就不會如現下這般融洽了,到時候他們便要兵戎相見了。
得了河內后,虞臻留下百里明整頓城內百姓,自己帶著五千輕騎先行往信都趕去。
出來一個月了,也不知道皎皎想他想成什麼樣了。
還有胖兒子和他親閨女,應該又長好看了。
虞臻傻笑著,縱馬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