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44¥
六月底,徐笙的肚子還未足月, 裡面的孩子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來了。
「綠柳, 快……快去找……找……穩婆, 我肚子疼。」她捂著肚子,感覺到小腹處傳來了一陣一陣的墜痛感,皺著眉呼喚綠柳。
「姑娘……您怎麼了?」綠柳正端著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聽到徐笙的話,怔愣了一瞬間。緊接著看到她額頭上滲出的細細密密的汗漬時,她嚇得看也未看便將手裡的漆盤隨手放在了桌子上, 蓮子羹打翻燙到手了也不自知。
「約莫是要生了, 快去叫穩婆。」徐笙小腹傳來陣陣疼痛,但表情還算鎮靜,甚至還有條不紊的指揮她做什麼。
「是……是,奴婢這就去……」綠柳慌忙的提著裙子往外跑, 走到門口處的時候,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了。
「綠楊……快!姑娘要生了, 我去找穩婆,你快去照看著姑娘, 再讓人去準備東西。」徐笙坐在屋裡一面忍受著肚子上的疼痛,一面還分心聽著綠柳在外面廊下呼喊的聲音。
很快,穩婆便來了。
她們給徐笙把脈過後, 又在她肚子上按壓了幾下,才轉身對手足無措的綠柳等人道:「王妃這是發動了,但估摸著離生產還要一兩個時辰, 你們先扶著王妃在地上走幾圈,讓人去廚下準備點吃食讓王妃吃了,否則王妃一會兒生產沒有力氣。」
這些其實早在一個月前,虞伯便已經讓這些穩婆訓練了一番清芷園的婢女,所以過了剛開始的兵荒馬亂,其餘人都淡定了下來。
「是。」綠柳應了,轉身對身後另外的婢女吩咐了幾句,然後和綠楊二人上前扶著徐笙,在她耳邊輕聲說到:「王妃,您……忍著。」
徐笙額頭上一片汗濕,烏黑的髮絲粘膩在臉上,嘴唇疼得發白,聞言咬著唇道:「好。」之前穩婆便給她講過生產時需要注意的地方,故而徐笙並未多說,便讓綠楊和綠柳扶著她,在房裡的空地上慢慢地走了起來。
這個時候,王妃發動要生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府。
風輕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正在繡花。聞言手忽然一頓,便不小心將針扎到了自己粉白的指尖上。
她看著指尖漸漸滲出來的血珠,抿著唇放到唇邊輕輕吮吸了一口,才對身邊的婢女淡淡道:「我知道了,伺候我換衣服去看看王妃吧!」
婢女咬唇糾結了一下,然後道:「虞管家吩咐了,讓姑娘您不必過去了,等王妃生產完了,自會給承明院傳消息的。」
風輕聽此,面色難看了一瞬間,但卻沒有堅持,只是忍著心中鬱氣道:「我知曉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過去添亂了。」
婢女低頭看著地面,沒有再說話。
「你先下去吧!我想睡一覺。」風輕道。
「是。」
聽到關門聲后,她的眼裡閃過一絲怒氣。
竟然這樣防著她,徐笙那女人如此便罷了,竟然連虞伯也如此防備她,等她得勢后定要讓那賤女人和那狗奴才好看!
清芷園裡,徐笙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后,廚下便端了一碗面上來,是已經用涼水隔著碗降溫過的,徐笙接過來,強忍著腹中的疼痛,三兩下便將那碗面吃完了。
肚子疼的厲害,令她根本沒有嘗出來是什麼味道,只知道機械地往嘴裡塞。
好在,吃完面沒多久,她又走了兩圈,發現肚子上的那股墜疼感漸漸的沒了,雖然還有微微的疼痛,但比剛才要好許多。
「小公子這是疼王妃,不忍王妃受苦呢!」穩婆擦擦額頭上的喊汗說到。
只是這天氣燥熱的緊,沒一會兒的時間,徐笙整個人便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衣衫濕透了。此時她肚子還在微微疼,哪裡還有時間去理她恭維的話?於是便蹙著娥媚不語。
綠柳在旁邊,一直不停的拿著帕子給她擦汗,休息了一會兒,她又繼續在屋子裡的空地上慢慢轉起圈來。就這樣,陣痛一陣又一陣,越發的密集。起初是個隔半刻鐘的時間疼一次,到後來便是越來越密集的疼痛。
「張媼,我……我想……如廁。」徐笙咬著牙關,疼得話都說不清了。
「快!快準備熱水,可以生了。」張媼聽到徐笙的話,知道她這是要生了,連忙叫人準備熱水毛巾,忙碌起來。
徐笙肚子疼,是從下午未時開始的,生產的時候是從酉時開始正式生產,比起許多婦人,都要來的快。
「怎麼還不生啊!」虞伯來回踱步,急得不得了。
陳大夫坐在一旁,幽幽道:「這婦人生產,說快也快說慢也慢,可是急不得的。」
「我能不急嗎?王爺交代了的,讓我照顧好王妃,若是王妃有個……哎……我怎麼給王爺交代啊!」虞伯聞言激動的扭頭道。
陳大夫聞言,默默地不說話了。
他腦海里不禁回憶起了當初他提到王妃有孕之時,王爺那黑如鍋底的臉,和自己出門時,聽到巨大的撲通聲。
前些天他給王爺寫信的時候,其實想過,那日王妃身那麼虛,王爺是不可能打王妃的,但是摔個凳子撒氣什麼的,還是有可能的。他猜測,王爺這麼生氣,難道是他被王妃戴綠帽子了?
可是隨即他便搖搖頭,心想王妃那麼好的人,是不會做出那等事情的,一定是二人之間有什麼誤會。至於這誤會的由來嘛,他默默的想到了承明院的風輕女娃。
他在王府當大夫,已經二十來年了,怎麼會看不清那丫頭的心思。原本王爺被兩位兄長風頭蓋過的時候,她棄了原本該與她定親的王爺,選擇了最受老王爺器重的二公子,使了法子和二公子睡到了一起,這些旁人不知道,他這個做大夫的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時候,繼妃不依不饒,鬧得老王爺不得不答應讓風輕與二公子定親。至於王爺,本就對風輕不在意,加上那時候緊接著便是虞家滅族之禍,一直不清楚事情真相。
不過,這次他寫信可全部告訴王爺了,希望王爺可別再誤會王妃了。
陳大夫捋著鬍鬚,默默地當了回好人。
出乎眾人的意料,孩子只用了半個時辰便生下來了。
屋子裡響起嬰兒的啼哭聲時,虞伯和陳大夫都愣了一會兒,都沒想到這孩子會生的這麼快。
火紅的落日染了半邊天,天空中的火燒雲漸漸移動著,空中送來縷縷清風,瀰漫了一下午的燥熱忽然就清涼了下來。
「恭喜王妃,是位公子和位姑娘。」穩婆喜慶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虞伯猛地抓住陳大夫的手。
徐笙生完孩子,只來得及看了一眼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真丑……」暈睡過去前,她蒼白的笑著說到。話雖如此,但她眼裡卻充滿著疼惜。
與此同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為人父的虞臻正趁著夜色,帶領一隊輕騎,出現在黃河河岸邊。
霧氣朦朧的黃河河面上,停留著密密麻麻的戰船,水流聲非常大,還依稀能聽到甲板上士兵走動的消息。
這些戰船是兗州張氏的船隻,張氏大軍從魏郡上船,橫渡黃河,下船前往毛城,只將船隻留在這裡,留有人看守。
故而這些戰船上留下的士兵並不多,甚至因為這些船停泊在岸邊,所以都用著鐵鏈子,一個接一個的拴在一起。
魏郡毗鄰黃河,兗州將士水性極好,所以平常行船船隻都是一隻一隻分開的,只有停泊在岸邊的時候,才拴在一起,這便剛好給了虞臻機會。
「準備!」虞臻一席黑衣騎在馬上,目光深邃地看著霧氣朦朧的河面,大手一揮。
瞬間,箭頭上帶著大團火料的箭矢被點燃,在黑夜中恍若天空中閃爍的星星,格外明顯。
「放!」他冷喝一聲道。
沒過多久,河面上的船隻便漸漸燃起了熊熊大火。
虞臻騎在馬上,默默地看著。
「王爺,毛城破了。」就在這時,虞梁拿著剛剛傳來的信件上前一步,彎腰奉給虞臻。
虞臻沒有動作。
他緊接著又嘆了一口氣,緩緩道:「顧大人……失蹤了。」
虞臻這才有了反應,他眼睛一縮,雙手捏著韁繩,沒有接那道信件,而是面無表情道:「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兗州張蓯芎本以為,毛城不過數日便可以拿下,這樣他便可以趁著虞臻大軍在外,一舉拿下信都了。可是卻沒有想到,駐守毛城的人如此難纏,竟然與他僵持了半個月,才因為自己兵力強盛的原因,將毛城攻了下來。
幸好有曹勐遒與秦雁行與他僵持,令他有所顧慮。所以,哪怕他調兵回來,也不會有太多的人。
可是沒想到,虞臻他竟然瘋了!
他將二十萬大軍全部撤回了!
收到這消息的時候,張蓯芎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嘴裡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
「快!往回撤!回兗州!」他突然站起來,大喊著就往外衝去。
然而行至黃河邊時,他的心一下子涼透了。
他看著河面上燒焦的船隻時,猛地扭過頭,看向自己身後。
「是你!」
他見到虞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時,胸中悲憤呲眼欲裂。
「你竟然真的從聞喜撤回來了!」
虞臻卻只是道:「你逃不掉了。」他語氣沉靜,彷彿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張蓯芎一下子笑起來:「哈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張蓯芎今日便是死在這裡又怎樣,你的冀北已經保不住了!」
「曹勐遒和秦雁行已經結盟,你便等著跟喪家之犬一樣,四處逃躥吧!」
「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虞臻眉目間透露著冷肅。
「周帝暴斃,曹勐遒已經攻破漫川關,他們怕是不能結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