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浴室里折騰騰一陣,穿褲子的事情,卓皓就不勞煩陸羽聲了,他連拖帶拽的,勉強將褲子提好,浴室中的熱氣還未完全散去,鏡子上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卓皓伸手將鏡子中心一塊兒擦乾淨,鏡子里的他不算憔悴,頭上的線早就拆了,在醫院一直纏著紗布,是因為他不樂意看到自己的光頭,下午的時候去診所拆了紗布,現在只有傷口的地方貼著醫用膠帶,這顆滷蛋就這麼光溜溜的暴露在自己眼前。
「哎。」卓皓別過臉嘆了口氣,難看。
在外邊站了一會兒的陸羽聲,聽到浴室沒了水聲,又硬著頭皮來敲門,一推開門,見卓皓站在鏡子前,表情不大好看。
褲子歪歪扭扭的掛在腰上,卓皓腿還挺長的,修長勻稱的小腿,在寬大的短褲之下,顯得有點秀氣,後背的肌肉條理很清晰,腰細肩也不算寬,比例算是賞心悅目,浴室的水汽把卓皓鼻眼蒸得通紅,整個人濕噠噠的。
「幫我穿一下衣服。」卓皓指了指洗衣機上的短袖,褲子他能自己套,衣服就太為難人了。
陸羽聲看了眼套頭式的短袖,又看了看卓皓的胳膊,「我重新給你找件。」轉頭他從自己衣櫃里翻出了件襯衣。
他的衣服穿在卓皓身上稍大了點,只是條件就這樣,卓皓只能將就一下。
穿好衣服,卓皓把浴室讓給了陸羽聲,「你洗澡吧,家裡有哪不能去的嗎?」
陸羽聲笑著搖頭,「皓哥你隨意。」
卓皓之前來陸羽聲家裡換燈泡,順帶吃過一次飯,當時也沒仔細打量房子的裝修,他唯一的印象,大概只有「乾淨」兩個字了。
這間兩室一廳的房子,一間房間是卧室,另一間房間跟儲物間差不多,卓皓吊著膀子往裡走,在靠近牆壁的地方,看到了畫板,他猛然想起,陸羽聲是學畫畫的。
雖說陸羽聲讓他隨意,他還是下意識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遲疑了片刻,才掀開畫板的一側,夾在畫板里的宣紙平整地躺在裡面。
卓皓對於畫畫這項事業的認識很片面,國畫就是得裱起來掛在牆上的,素描就是拿鉛筆胡亂畫幾條線條,一摸就是一揮手的鉛灰,他不知道陸羽聲到底擅長哪一種。
夏季天氣潮濕,宣紙很容易受潮,紙上的墨跡暈開不少,只是還能看出畫上是人的輪廓,右下角有落款,是兩個字,這很容易讓卓皓想起,陸羽聲那個叫「梁鄞」的前任。
「梁鄞」這兩個字筆畫比較複雜,墨跡散得很嚴重,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卓皓又往下翻了幾張,畫著荷花的這張沒有受潮,顏料的用色也比人物畫多,粉的綠的,國畫在於形,卓皓也看不懂,他只知道像與不像罷了。
他很難想象出,陸羽聲畫畫是怎樣一個場面,大抵是安靜的、祥和的…
「皓哥?」陸羽聲從浴室出來,在客廳沒看到卓皓的人,找了一圈,居然在房間里。
卓皓嚇一跳,手忙腳亂地想將畫板塞回原位,畢竟陸羽聲還沒允許他翻箱倒櫃,這畫上又是初戀,或多或少都有點做賊心虛。
他單手操作不方便,畫板也跟他唱反調,畫板底座一歪,夾在裡面的宣紙散落一地。
「草…」卓皓低聲罵了一句,還沒蹲下去,手腕就被陸羽聲給握住了。
頭頂想起陸羽聲的聲音,「我來吧。」
卓皓破天荒的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啊…」
「沒事。」陸羽聲邊收拾,邊和卓皓說話,抬頭時還會沖卓皓微笑,「擱這兒好久了,我都給忘了。」
陸羽聲的語氣很自然,心情並沒有因為這一兩張畫起波瀾。
在撿到那張糊得不像樣子的人畫像時,陸羽聲舉著手看了片刻,然後將紙揉成了一團,隨手丟進了垃圾桶里。
停頓的片刻,是對感情的懷戀,丟掉的洒脫,是想儘快放下。
兩人默契的沉默,被卓皓給打斷了,他隨口問道:「怎麼不畫了啊?」
像卓皓這樣的人,藝術上沒什麼造詣,學術上也沒什麼研究,連學歷也不高,他最佩服的,還是像陸羽聲這種上過大學的人,人書讀的多,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就是不一樣,就像是陸羽聲一樣,往這條街上一站,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畫畫…」陸羽聲剛開口就苦笑了一聲,「畫畫不務正業…」
「啊?」卓皓疑惑地看著他,畫畫都算不務正業,他們這種不求上進的小商販算什麼?
陸羽聲扶起倒在地上的畫板,把整理好的宣紙也擱回原位,又順手把桌前的椅子換了方向,示意卓皓坐下,自己靠在桌子的邊緣上。
「我爸說畫畫就是不務正業,梁鄞也這樣說過。」陸羽聲摳著手,這點小動作,不像是他一個成年人該有的。
叫外人看來,應該是很羨慕陸羽聲的家庭的,可他爸爸作為教授,家裡事無巨細,都是他說了算,媽媽是一個溫柔但沒什麼主見的人,陸羽聲姐弟倆從小都是在爸爸的安排下長大的。
這種「安排」包括了他倆的學業,他倆的工作,以及今後的結婚對象。
很可笑的是,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迫於職業壓力,讓女兒多讀書,在這冠冕堂皇的借口之下,既然讀的專業不是自己喜歡的,以後結婚的人也不是自己選的,性格剛烈的陸妤琳,選擇從那個家裡出來。
那時的陸羽聲還小,不知道姐姐為什麼會離家出走,他從小到大習慣了順從爸爸的命令,直到上了高中,意識到了自己的性向。
同性戀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陸羽聲爸爸知道后,第一時間帶陸羽聲去看了精神科的醫生。
剛好在90年的時候,同性戀已經不屬於精神病的範疇,當時心理醫生在國內並不多見,這種事情又不能張揚,陸羽聲爸爸幾經輾轉才找到了心理醫生。
桌子上放著塊兒玻璃,陸羽聲手心擱在上邊有點涼,「當時醫生倒沒有跟我討論性向的問題,他跟我說我是討好型人格,我到現在都不太懂是什麼意思。」
別說是當時那個時候,即便是現在,看心理醫生已經和精神病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陸羽聲作為一個才十五六歲的孩子,心理壓力可見有多大。
陸羽聲想讓他爸爸滿意,可天生的東西,刻在基因里的東西,不是陸羽聲說改就能改變的。
爸爸的失望是對陸羽聲的一種折磨,因為不管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爸爸地肯定,他已經儘力做一個乖孩子。
學習上達到爸爸的要求,性格上謙遜溫和,明明親戚朋友都會誇他,為什麼爸爸總是嘆氣?
後來,陸妤琳知道了這事,同性戀的事情暫且放到了一邊,「小羽,你還想畫畫嗎?」
陸羽聲很久沒想過畫畫的事情,因為爸爸不喜歡,所以愛好是可以割捨的。
「爸爸說…」
陸妤琳沒讓他說完,「先別管爸爸怎麼說,你自己怎麼想的?如果繼續畫畫,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永遠順著爸爸設定好的道路前行的陸羽聲,是沒有自己的目標的,他很茫然,沒有方向。
「我…當老師吧…」
「想畫畫就接著畫,想當老師就去當。」
那是陸羽聲第一次違背他爸爸的意思,他考了自己想上的大學,後來遇到了梁鄞,初戀加上遲來的叛逆,讓他一次次挑戰爸爸的權威。
爸爸當時說了一句很難聽的話,「不管是你畫畫還是當老師,都混不出什麼名堂來!當同性戀,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爸說的挺對的,就算是達到了自己的目標,現在看來還是一事無成,如果沒有我姐姐,我現在連店都開不了。」陸羽聲沒什麼底氣,事業和愛情,他一樣都做不好,他現在和十五六歲一樣迷茫,「不知道以後該幹嘛…」
不管家庭條件再好,人都會有自己的壓抑和難處。
卓皓窩在椅子里,目光就沒從陸羽聲身上移開過,「有這條件沒給社會帶來負擔就行,你都這麼自慚形穢,還讓我們這些拖國家經濟後腿的人怎麼辦。」
陸羽聲知道卓皓在安慰他,生活在底層的人,至少也是靠著自己的勞動生活,他算什麼呀?
卓皓像是知道陸羽聲在想什麼一樣,「我巴不得有個姐姐能幫我一把,兄弟姊妹的,不就是這種時候互相扶持一把嘛。」
就像卓友國的兒子,以後真要有什麼需要,卓皓還是會幫他的,是因為親情、血脈和人性。
卓皓不太會開導人,腳尖先一步踢到陸羽聲的腳踝上,「你糾結這些,不如想想以後的打算。」
卓皓這一腳沒用力,掃過的地方癢颼颼的,陸羽聲低頭看著地面,「我不知道…」
「你姐不是說了嗎?」這孩子,怎麼這麼鑽牛角尖呢?「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唄。」
自己想做的事啊…
陸羽聲還沒想到他想做的事情,卓皓咬著牙,沉聲問了一聲,「你家就一張床?」
作者有話說:
求一哈海星玉佩還有收藏,哎呀麻了,天天都是這幾句
我應該還沒給陸羽聲親爹起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