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號一更

  阿秀帶賀喜登二樓露台,這片住宅區低矮,賀喜得以看清周遭環境。


  「阿姐,那間屋是什麼地方?」賀喜手指咸美頓街尾的唐樓。


  阿秀對前後幾條街再熟悉不過,「卡拉ok房。」


  擔心賀喜往歪處想,她補充,「老闆做正經生意的,和缽蘭街的那些盤絲洞不一樣,我和老公去過,老闆按月交保護費,沒人敢在裡面砸場鬧事。」


  賀喜點頭,再下樓時,從手袋中拿出兩個平安符,分遞給阿秀和傅添,「帶在身上,保平安。」


  相較信奉科學的傅添,顯然阿秀更敏感,「阿喜,是哪裡不對?」


  賀喜不想告訴她,只會讓她擔心受怕,「沒事,阿姐你現在肚子里還有一個,容易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戴上平安符驅煞保平安。」


  賀喜並沒誇大,懷孕婦女處在陰陽交界處,受孕之初,嬰孩沒有元神,還屬於陰面,人卻屬陽。這個時候告訴阿秀咸美頓街尾有鬼煞,會無端給她壓力,日日擔驚受怕,陽氣自然削弱,本來沒事都會變成有事。


  回去時,賀喜特意從卡拉ok房路過,現在白天,生意不景氣,老闆坐門口和阿叔阿嬸聊天,頻頻打哈欠,有些無精打采。


  察覺賀喜在看,老闆強打精神,笑吟吟喊,「妹妹仔,有空過來照顧生意啊。」


  賀喜也笑,「一定。」


  咸美頓街離金魚街不遠,賀喜轉乘巴士回去看粱美鳳。


  金魚街店鋪里只有菲佣在,「太太去打牌。」


  她指指樓上,「和雲姑一起。」


  賀喜改上樓去找。


  舊時街坊再見面,尤顯親切,雲姑拖凳讓賀喜坐,眼不離牌。


  「雲姑,阿叔阿嬸,生意怎麼樣?」賀喜笑眯眯問。


  「還行啦,大家給面。」講話的是雲姑老公,「小鳳,到你,快點出牌啦。」


  粱美鳳有些精神不濟,頻頻出神,「催催催,催上天。」她不滿,連番打哈欠。


  賀喜察覺到她異常,視線落在她手腕上,不著痕迹捏指訣,試圖打散她手腕上纏繞黑氣,結果非但沒打散,黑氣反倒更強。


  賀喜心中發沉,如果是尋常沖煞,捏指訣很容易打散,指訣打不散的,十有八.九是有人背後針對粱美鳳。


  直到從雲姑家出來,賀喜才問粱美鳳,「阿媽,你近來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地方?」


  粱美鳳道,「早上來魚鋪,晚上才回去,有黛絲在,阿媽想去打牌就去打牌,想看鋪就看鋪,能有什麼不對。」


  話音落下,她又打哈欠。


  賀喜沒再講話,隨她回富康花園,進門時賀喜視線落在門鎖上,不由皺眉,「阿媽,家中遭賊?」


  粱美鳳先愣,隨後慌忙進屋查看。


  看她反應,就知道她一無所知,賀喜無奈喊住她,「阿媽,不是今天遭賊。」


  黛絲惴惴不安,「太太小姐,每日出門我都鎖門的。」


  粱美鳳反安慰她,「不怪你,真有賊上門,有我在家都沒用。」


  賀喜始終不語,卧室客廳來回走。


  粱美鳳也怕丟了東西,裡外查看,她嘀咕,「還是原來那樣,存摺印鑒也沒丟,裡面還有三十萬!」


  「阿媽,或許是鄰居走錯門。」賀喜隨意尋個理由安撫她。


  粱美鳳也相信,很快把家中進賊的事丟到一旁,去廚房和菲佣忙著給賀喜做好吃的。


  四下環顧,賀喜視線落在賀天罡的牌位上,拿下來前後看,手指撫過牌位上深深的指甲印,賀喜心裡疑惑,指甲掐進牌位,這人是有多大的恨。


  晚飯極豐盛,客晉炎在飯前趕來。


  粱美鳳忙喊,「啊,起菜,起菜。」


  連客晉炎都看出了粱美鳳異常,「阿媽,你生病?」


  粱美鳳沒想其他,「沒有,我很好,日日湊足四腳打二十四圈。」


  飯後賀喜不願走,要留下陪粱美鳳睡。


  粱美鳳也想了,又怕姑爺不高興,伸手戳賀喜面額,「大個女了,還歪纏阿媽?」


  客晉炎卻殷殷道,「明天我再來接。」


  皆大歡喜,賀喜送客晉炎下去,他道,「家中有事?」


  賀喜暗嘆他醒目,「像是有人盯上阿媽,但我一時想不出對方圖的是什麼。」


  客晉炎神色微凜,「我們接阿媽去薄扶林住。」


  「沒弄清楚前,先別讓阿媽搬,如果我沒猜錯,她受人控制了。」


  「老婆仔,你會不會有事?」客晉炎摟她,不掩擔心之色。


  賀喜反拍他手安撫,「放心,管他是人是鬼,讓他又來無回!」


  「是是是,賀大師厲害。」客晉炎無奈,「有事一定要打電話。」


  直到賓士房車消失在街尾,賀喜才上樓,她習慣爬樓梯,聲控燈應聲而亮,賀喜拾階而上,時不時抬頭看上。


  驀地,她停住腳,視線落在頭頂上方的血符上。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逃生門走樓梯,是樓上蔡家福。


  「蔡sir。」賀喜收回視線,和他招呼。


  蔡家福打趣,「回娘家了?」


  賀喜笑,和他一起上樓。


  閑話間,蔡家福道,「最近睡不安穩,夜裡總聽見敲鐵聲,不知是哪家,沒一點公德心。」


  賀喜有心問,「從樓下傳上來?」


  蔡家福點頭,「估計是,像在敲下水管道,可能是哪家修水管。」


  夜裡,賀喜一手搭粱美鳳腰,臉貼她暖呼呼胸脯上。


  粱美鳳突然坐起,與其同時,賀喜也睜開眼,看她穿鞋出卧室。


  沒幾時,從浴室傳來啃咬聲,像是牙齒在摩擦下水管。


  賀喜悄無聲息下床,粱美鳳突然開浴室門出來,即便賀喜在她眼前,她也視而不見,徑自越過賀喜往門口走。


  「何方妖孽,速速現身。」賀喜凌空拍驅鬼符,符咒猶如長眼,直直飛撲粱美鳳。


  啪。驅鬼符炸響,空中自燃。


  粱美鳳沒受影響,繼續向外走,開門出去。


  賀喜緊跟她走數條街,直到路過黃大仙廟時,粱美鳳突然摔趴在地,驚呼一聲。


  來不及想其他,賀喜忙扶起粱美鳳。


  粱美鳳揉額絲絲抽氣,等看清周遭環境之後,差點叫出聲,她止不住瞪眼,緊抓賀喜,「小囡,阿媽怎麼會在這裡?」


  「阿媽,你被人控制。」賀喜不瞞她。


  粱美鳳之所以在黃大仙廟門口倒下,是因為黃大仙廟香火旺,靈氣盤繞,能驅散一切煞氣,法力強過驅鬼符百倍。


  已經進入冬季,粱美鳳制不住發抖,喃喃自語,「難怪白天總是困,原來被人下套。」


  賀喜摟她肩,不停安撫,「阿媽不怕,有我在。」


  再回家,菲佣仍未察覺,睡得極沉,賀喜先把粱美鳳哄睡,安神符壓在她枕下,又取筆畫兩張紫符,折成三角,分別放在卧室和客廳的窗戶外,壓在香爐下。


  「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后斬夜光……」賀喜捏指訣念咒,指間一甩,香燭自燃,插在香爐中,任憑窗外陰風再強也穩燃不滅。


  啪。賀喜關上窗,豎耳聽外面噼噼啪啪,好似雨點砸窗聲。


  轉天天光,粱美鳳醒來,無精打采,想到昨晚,仍心有餘悸。


  「小囡,阿媽沒做夢?」她半信半疑。


  「沒做夢,昨晚我們共游黃大仙廟。」賀喜下床,打開窗戶,窗台上香燭已燃燒殆盡,玻璃窗下散落一層黑色物體,仔細聞,像燒焦的屍體味。


  粱美鳳也聞到,臉色發白,忙捏指訣,「南無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賀喜捧開香爐,昨夜壓在香爐下的紫符已經化為灰燼。


  控制粱美鳳的人修為絕對不低,甚至在她之上。


  「阿媽,隨我搬去薄扶林住。」賀喜道。


  「阿媽還有魚鋪.……」


  賀喜為她收拾行李,「魚鋪交給黛絲。」


  見賀喜神色嚴肅,粱美鳳也不敢大意,忙收拾衣衫。


  「小囡,阿媽丟件衣服。」粱美鳳嘀咕,「就是阿媽夏天常穿那件黃衫。」


  賀喜沒講話,打電話給阿晨,讓他開車來接。


  又喊菲佣,「黛絲,幫我買米醋,越多越好。」


  菲佣不迭應聲,跑下樓,沒幾時,她氣喘吁吁上來,懷抱數十英鎊米醋,賀喜讓她放樓梯口。


  粱美鳳遞來新拖布,賀喜接過,把米醋倒在拖布上,舉過頭頂,用力擦拭樓梯間的血符。


  白天人來人往,很快有阿叔阿嬸停下來看,他們雖然看不懂,但能聞到熏天臭氣,還有滾水一般的咕咕聲。


  豆大汗珠從額上滾落,賀喜急咬舌尖撐住。


  鈴鐺劇響,法壇不停搖晃,守陣的人驟然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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