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24號一更

  「我有見過你。」唐菲菲送一支克魯格玫瑰給她。


  賀喜搖頭,「我不喝酒。」


  「那一起坐聊聊?」唐菲菲邀她。


  選一處僻靜卡座,兩人相對而坐。


  借飲茶,賀喜不動聲色打量她,等她開口。


  「好像是兩年前,皇后戲院,那時你才多高。」唐菲菲比劃一下,笑道,「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


  賀喜想起來了,「那時你和七哥.……」


  「我們算不上拍拖,沒出道前,我在麗池上班,他是我米飯班主,後來也是,只是陪他睡幾夜。」她輕描淡寫,好似談論旁人。


  賀喜突然對她感興趣。


  唐菲菲抽出一支好彩,點火前猶記得詢問,「介不介意我抽煙?」


  賀喜抬手,「不介意,你抽。」


  「你很醒目。」察覺賀喜視線落在她手指上,她大方伸給賀喜看,「以前我的指甲粉嫩,甲根有小月亮,九龍城寨的無牌醫生講我身體好,以後進醫院次數少。」


  「可惜你沒珍惜,身體大不如前。」賀喜緩道。


  「如果你和我一樣,九龍城寨里長大,五歲開始提水桶去公用自來水管排隊打水,鄰居是咸濕佬,是街頭爛仔,或者把bai粉當飯的窮鬼,睡醒覺出門,門口躺一具還未死透的屍體抓住你一條腿……」


  話匣打開,唐菲菲不覺講許多。


  賀喜只聽,並不插話。


  「我能從麗池出來,還要多謝七哥給機會。」她端起面前的酒,全部喝下,「我開始拍戲,開始有人送鮮花,有公子哥約我,還有山頂大屋住。」


  她又從手袋裡翻出車鑰匙,「你看,蓮花小跑,也是他送的。」


  賀喜知道,唐菲菲口中的那他,是何家二公子何孝澤。


  「我得到了本以為我想要的。」她雙手捂住臉,竟有哽咽,「可我發現,我並不開心。」


  賀喜嘆氣,「因為這些本不屬於你。」


  唐菲菲低頭抽煙,久久不能言語。


  直到服務生過來,委婉提醒她,「有太太講煙味嗆人,唐小姐能不能……」他也為難,兩邊都不能得罪。


  「行了,我知道。」唐菲菲不為難,當即摁滅了煙頭,在餐廳內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幾位貴婦身上,嘴角扯出一絲笑,「看,此時她們估計又在心裡罵我。」


  賀喜順她視線看去,只聽她嬌笑開口,「她們一定罵我婊.子,罵我娼婦,這群管不住男人褲襠只會自欺欺人的良家小姐。」


  九龍城寨出來的人都這樣恣意瀟洒?賀喜突然好奇。


  「講吧,你找我有什麼事。」賀喜開口將她拉回。


  「我……」唐菲菲才開口,察覺到客晉炎向這邊走來。


  「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喝茶,賀小姐一定要賞面咯。」她起身離開,臀肉款擺,身姿妖嬈。


  賀喜倒抽一口氣,「有魅力的女人。」她的半生堪比旁人活一輩子的經歷。


  客晉炎點頭,「不假,她閱人無數。」僅他所知,圈內不低於五個公子哥跟唐菲菲拍拖過,包括最近好似中邪的何孝澤。


  私心裡,客晉炎不希望他阿喜和她過多往來。


  客晉炎在她身旁坐下,遞她一支香百丹,「來點?」


  賀喜有警惕,「不喝。」


  客晉炎失笑,隨即附耳低語,「老婆仔,自從上次和你……我舒服許多,或許就是你講過的采陰補陽?」


  只是兩次,堪比他用手解決數次。


  他又問,「老婆仔,你有無感覺?」


  賀喜沒講話,她是有感覺,除了兩腿之間作痛,邁不開腿,腹部卻暖洋洋的舒服,只是她講不出口。


  「老婆仔?」


  「我不和你講。」賀喜嗔他一眼,起身去客丁安妮那裡,跟唐菲菲這等娼婦對坐許久,她一定有話要講。


  「阿喜,我們良人,不好與她多往來的。」客丁安妮斟酌道,「聽講她曾經同時與三個男人拍拖。」


  「伯母,你也愛看明報。」


  客丁安妮不覺多講,「最近與何家二公子同居,住離我們不足英哩的地方,二公子迷她,已經與他父母鬧翻,要去註冊結婚,何太死守他證件。」


  她不僅愛看明報,還愛與豪門貴婦八卦。


  「阿喜,伯母不欲多講你。」客丁安妮拉住她手,「只是人言可畏,你是客家兒媳,晉炎的太太,多少該注意點。」


  她講的也有理。


  賀喜微低頭,作乖巧狀,「伯母,我知道。」


  客丁安妮滿意笑,拉她朝一干貴婦走去,「你年歲還小,麵皮薄,不一定要多講話,跟著我喊人就行了。」


  本埠豪門大富間多有往來,邁進豪門坎,賀喜第一要學的是交際,與豪門貴婦間的交際。


  晚宴結束時,已經深夜,客晉炎脫了西裝搭在她肩上,緊將她裹住,上車之前猶記得問,「回富康花園?」


  賀喜瞪他,「明知道這個時候我阿媽早已熟睡。」


  被拆穿,客晉炎耳根作燙,替她可惜,「那隻能跟我回薄扶林了。」


  驀地有汽車鳴笛聲,兩人同時朝聲音來源處看,何孝澤開門下車,向他們走來。


  「何二哥。」賀喜先開口。


  何孝澤笑容依舊,拾起賀喜的手,在她手背上留下一吻,笑道,「小阿喜越長越靚。」


  賀喜回以甜笑,視線落在他額間。


  「哈尼。」身後高跟鞋噠噠急踩,唐菲菲搖曳生姿,與何孝澤貼面相擁,「怎麼過來了?」


  何孝澤眼含寵溺,「我不過來,明天報紙上為你獨辟版面,女星vivi酒駕,灣仔被查,並揚言要控告黑皮差人非禮。」


  唐菲菲撲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亂顫,引來一旁貴婦頻頻側目,面有不齒。


  「孝澤像中邪一樣。」車裡安靜,客晉炎先開口。


  「或許何二哥心甘情願。」賀喜持反對意見。


  賓士房車由櫻桃山道登山,開往薄扶林,有女傭小跑出來開門。


  累一天,熬到現在賀喜早就眼皮發沉,拒絕女傭放洗澡水的好意,站花灑下匆匆洗完出來。


  床畔輕微下陷,客晉炎挨在她身邊擠下,與她同蓋一條毛毯。


  「我以為你會另擇一床。」賀喜太困,睜不開眼。


  客晉炎撐起半身,俯下臉輕吻,「這裡的枕被有我阿喜香味。」


  賀喜無語片刻,「我才來睡下。」


  他吻漸下移,啃她下巴,低聲咕噥,「我阿喜在哪睡,枕被哪裡香。」


  一手游曳,拉下睡袍衣帶,蹭她肩頭,求.歡意圖明顯,令客晉炎詫異又欣喜的是,懷中人軟綿綿貼在他身上,好似貓咪,順從無比。


  「老婆仔?」手上摸到硬硬一塊,他有疑惑,隨即惱喪,「你月事來潮?」


  賀喜這才睜眼,不掩狡黠,「今早剛來,肚子還有點疼呢。」


  客晉炎無奈笑,「小混蛋!」


  維多利亞四柱大床極軟,舒舒服服睡一夜,轉天賀喜精神百倍,早起在花園裡跟花王學剪枝。


  莉迪亞從倫敦跟隨客晉炎回港,早餐她做了三文治,有人從薄扶林奶場送鮮奶,鍋里煮得咕咕冒泡。


  穿過花池和工人尾房,賀喜摸進廚房,「好香,莉迪亞你在做雙皮奶?」


  「大少有講你愛吃甜食。」許久不見,莉迪亞想念她,大串英文從口中飛出,她養的那隻藍短悄無聲息進來,跳上賀喜膝頭,腦袋不住蹭她手。


  「莉迪亞。」她講話太快,賀喜腦脹,不得不開口,「莉迪亞,聖母瑪利亞有沒有告訴你,你語速太快?」


  莉迪亞抱歉,端來三文治和雙皮奶,「在餐廳?」


  正好客晉炎也進來,賀喜道,「在廚房吧。」


  廚房桌椅俱全,兩人相對而坐,對面人剛衝過冷水澡,頭髮還濕漉漉。


  「我送你去上學,來不來得及?」客晉炎又遞她鮮奶。


  賀喜抬頭看時間,「還早,先送我回家,書包還沒拿。」


  又有女傭匆匆進來,「大少,何小姐電話,講找小姐。」


  何瓊蓮十萬火急,猶帶哭腔,「阿喜,你快來看看我二哥,他昨晚休克被送聖母瑪利亞醫院,到現在還沒醒,一定是那個娼婦!我.……」


  到底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何瓊蓮大哭不止。


  賀喜忙道,「先別哭,我馬上過去。」


  掛下電話,她道,「何二哥住院,講是心臟驟停,客生我們去看看他吧。」


  聖母瑪利亞醫院距薄扶林不過兩哩,很快便能到,下車前賀喜不忘叮囑,「阿晨,累你去學校替我向密斯朱請假。」


  阿晨應聲,把車開走。


  病房內隱隱傳來哭聲,有客晉炎在,何家保鏢開門請他們進去。


  賀喜回頭看一眼坐走廊里的唐菲菲,她靠坐在椅上吸煙,滿面倦容,任憑護士數次提醒病房禁止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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