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旦夕禍福】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徹夜輾轉後,留下的,仍就是心裏莫名的未知,帶著忐忑,不安,度過了距離家裏安排的相親的前幾天,有時候我不由會想到很多,也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這些,必須要承認的是,我本身就是屬於那一種看著表麵風輕雲淡的人,可是實際上,我的內心裏是多麽的波濤洶湧著,無人可以看到。
在內心極度的波瀾裏,帶著一種未名言說的酸澀,忐忑,終是去見了爺爺口中說的,那個陶家,地點就定在貴福茶樓,早早的,就看見有一個穿著民國時下流行的條紋西裝的男子背對著我,在我一步步走過來的距離坐在那。步步的靠近,我不知道一時間該如何去形容這個人,就像當初我並不知道下一刻裏會遇見那個人一樣,我竟失了言語的形容力,當時隻覺得驚為天人,隻覺得是這一輩子,從沒有遇到這樣的人。可這次我並沒有這樣的出糗,我平靜的微微行禮,安然坐下,那時間走著,走著,而我亦是沉默低著頭,我們之間也淡漠著,過了好一會,對麵的那人終於輕輕的開口打破了沉靜,他說“你好,孔小姐,我是陶璟譽。”
“你好,陶先生。我是孔笙。”我淡然回答著。
“我知道,一早就聽孔伯提過你,你在上海上學是嗎?”陶璟譽說道。我低頭微微喝了一口熱茶後慢慢的回答。
“是的,上海同濟。”我說道。
“哦,這樣啊,之前上海開戰之時,孔小姐在那了嗎?我聽說死了很多人,真是令人惋惜啊。”陶璟譽說道。我沒有接著他的話回答著什麽,我隻是點點頭,一秒也不願意去回想那場浩大殘酷的改變,不僅僅在於我,在於倩倩,更在於太多人的命運之戰。
“那麽陶先生呢?南京當時也是深陷危難之中,您在這裏嗎?”片刻後,我問道。
“我當然不在這裏,我怎麽會在這呢,我當時在大不列顛,孔小姐,你對那裏熟悉嗎啊?”陶璟譽回道。
“我不熟悉,陶先生。”我回道。
“可你要去慢慢的熟悉它啊,那裏真的很美,沒有擾人的戰事,繁華多時,有一場又一場盛大的舞會,還有享用不完的精美甜點,有醉人的渲染,比這裏,比上海,都要好過千倍呢,而我家裏也打算在我成親以後,讓我遷居過去的。”陶璟譽說道。
我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再接著話,而是淡漠的,看著窗外的一切隨之。比起他的麵孔,他的博學,他的多見,甚至他講述自己的及時享樂瀟灑的人生,我寧願看著窗外的這片小世界,忽然的,記得曾經在上海危難時,那個人曾說過的話,過入千帆,有血有肉的中國男兒,比比皆是。
是啊,比比皆是,都在前方呢,守著家園,守著國家,守著愛的人 ,守著想要遇見的人。
不是沒有來見你 ,就代表並不愛你,也許是很愛你,並不是每每相擁你入眠,而是時時守著你的安全,讓你的樂園更暢快。也許現在等待的,都在路上了,不是未知的,不是無法言說的,而是一個眼神便可分知,是不是,對不對。
而在那天短暫交談過後,陶璟譽雖然三番五次的繼續相約我見麵,但都被我冷然推脫了,家裏人隻道我是沒有對上眼緣,故而也沒有多去強求我做什麽,但我自己卻深深的明白,我做不了旁觀者,更不可能和陶璟譽成為一類的人,我能做的那些,或者在他眼裏隻是惋惜,隻是惋惜而已。
所幸對方也是聰明的識趣者,推脫幾次,便也不再繼續糾纏。阿媽隻當我是不中意,卻找不到任何原因去拒絕這個條件,家世,都如此出類拔萃的人,這期間我沒有多作任何的解釋,我尚且知道,見麵的時候,我就明白我們並不是一類,或者,我並沒有一絲一毫心跳感,相反的,倩倩的相親則是非常的成功,全家人喜悅的同時,我卻害怕的記得倩倩前一番的話,不盡則亂,種種憂心著。
“沒有任何比我更盼你好了”晚飯過後,我和倩倩躺在床上時,我輕輕的說道。
“我知道的,你的一個小動作,別人看不到,我全都能看的到。”倩倩回道。頓了頓又說道“明天昆申要帶我去看電影呢,現在你就不要胡想八想了,趕緊睡覺。”
“倩倩”我叫著她。她沒有回答我,黑夜裏,隻有伴著七月是微風緩緩的迎麵而來。
人在淺眠到達深眠的過程裏,其實是很快的,除非是心裏有了什麽,以前我從不知道,人可以變換的如此之快,但現在,我自己很是深切的體會這些變化,天真爛漫,以前是屬於我,現在屬於阿蕭。
多數的時候,我變的和倩倩一樣的沉默,沉寂的時間裏,隻有自己的思緒在動,而漸漸在我徘徊於淺眠與深眠之間時,倩倩背對著我,忽然地開口說了話,她說“阿笙,這條記憶的河,我從來沒有忘記,即便短暫的快樂過會,也帶著它,一生一息,連綿不絕。”
醒來的第二天,我不確定我到底是不是聽對了這句話,我也沒有再追著倩倩問些什麽,我從來都是希望她能忘記過去,重新的開始生活,可是眼下我所和她經曆的這一切看來都是回不去了,連我自己也回不去了。
時常噩夢的連綿,困擾心境,困擾著仿佛如千斤的石頭,所有時局都堵在心口處,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在回家之後,愈演愈烈著,
近幾日,倩倩告訴我,可以去南京的教會醫院做誌願護士,免費幫忙看護病人,我想了想,與其每天都在二樓外廊處,看著南京的煙雨蒙蒙,晚上更是輾轉反側,何不至此去換一種心境,也許就不會想那麽多了,這樣想著後,我在跟阿叔報備了之後,便每天急著奔往家和教會醫院幫忙照顧病人。
回到醫院的一個星期間,恍如隔世的,突然讓我有了一種我在上海危難之戰裏的時候,但此刻非彼刻,一切都已經是千帆過盡,這裏沒有顧偉,沒有桂姐,沒有更多熟悉的人兒,這裏,就如同是過眼如煙般的消散去了,沒有人是會一直活在過去的,人總要向前看。的確如此啊。
而忙碌之餘也總是能交到很多心性想通的人兒,阿梅就是其中之一,我們從開始一起做晚班護士,一起做早班護士,久而久之彼此更加的熟悉後,帶來的是不盡的心裏悄悄話。
“有時候我們這裏也會收一些加急傷員,從前線下來的,各處的都有,中央的,地方的,誰叫默爾教授做中彈手術這麽溜呢!哈哈哈”阿梅說這些話的時候此時正與我坐在護士休息室的小板凳上,好不歡快的交談著八卦。
“哈哈哈,小心默爾教授聽到,來追責你。”我說著話一臉的逗趣。
“哈哈,這裏隻有我和你,還有天知,地知的,誰能知道,除非你去告密,不過.……哼哼,小心你的下場就是被我暴打。哈哈哈啊哈哈.……”阿梅大笑著說道。
“切,好吧,你這樣子,我的確有待傷殘啊。”我回著話,並且特意從上到下的打量著阿梅。
“艾,你這個不老實的,還看我什麽!切,哼哼。”阿梅回著話並且伸出一隻手朝我伸過來 。
“噯,打住,打住,我不是梅大姐的對手,快回去。”我邊說著話,便用手阻擋阿梅伸過來的魔爪。
“哼哼哼,你怕了,那可不,我可.……”
“孔笙,孔笙,來病人了!快出來。”待阿梅還沒有說完整句話的時候,外麵的小張護士已經大嗓門的喊過來了。
“別鬧了,走,來病人了,”我說話間,已經快速的跑了出去,而接下來,看到的是一群烏泱泱的士兵在外麵圍站著,混亂間我除了心裏咯噔一下外,便沒有任何多餘的思緒去想其他,很快的,手術台已經準備齊全了,默爾教授也親自主刀,伴隨著的是漫漫長夜已經深如似海了,但是那些當兵的還是站在病房門口,守著阿梅口中的大人物。
我不知道那是誰,但我心裏清晰的印記著,那是英雄的標記,就像我不知道,籍貫,年齡,身份,但是我知道就在那,有戰爭的地方,就會有那麽個人,就會有中國軍人……
“榮長官,您來了。”一個聲音的突然闖入,霎時打破了我頓在原地的思緒,匆匆地,又似緩緩地,恍惚間我仿佛看見了未知的解藥一般,
“孔笙?”伴隨著這個聲音的開始,到落地無聲,我一直僵住在了原地裏,手裏死死端著血紗布盤子,可臉上無疑的就好似被這個夜裏的清風吹迷了眼睛,慌不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