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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命如草芥】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當你知道為什麽而活時,你便能忍受任何一種生活。


  而我此時此刻也終於能夠認清眼前的真實現狀,一切又再次仿佛回到了同錦州城淪陷之時,當你終於明白,聽到一個詞就會促使自己恨不得瘋掉時,餘下的言語是不能夠形容出,現實裏有多難,有多痛。


  沒錯,所有道理,每個人都明白,但真正的實踐起來,卻是難以言表於心裏……

  “那個誰,那個護士服的阿!”突然一個護士服女人的跑過來對著我高聲的說道。


  “恩?”我的思緒也一下隨著這個聲音的出現,幡然醒悟般回過神。


  “對就是你,你快點起來!”那個女人又說道。


  “趕緊去幫忙把外麵的傷患扶進來!”


  “哦,哦,好”我隨聲應著,便不再多想什麽的,跟著她往外麵跑去。


  此時的醫院裏更是亂的一團糟,各種哭喊,各種傷患的各種尖叫,甚至交匯在一起的各種心碎聲,奔麵湧來。


  “你們快點進去,趕緊把傷患抬進去!”那個穿護士服的女子又喊道。


  而期間我也知道了,眼前的她,叫林蘭桂,是教會醫院的外科護士長。


  “桂姐,桂姐,”一個小姑娘遠遠的帶著哭腔跑過來喊道

  “來上海了!鬼子!嗚嗚嗚…”


  “曉月,你說什麽,大點聲阿!”桂姐喊著說道。但周遭都是漫天遍地的哭喊聲裏,我們根本聽不到那個叫曉月的姑娘到底說的是什麽!

  “鬼子,鬼子!空襲上海了!”曉月尖叫著吼出這句話……


  一瞬之間,所有人都似乎停住了手裏的動作,止住了聲音,就好像真的,時間靜止了一般,但接下來外麵的洪鍾聲響時,偏偏打破了這一切!

  在那一瞬間後,隨之而來的,哭聲,慘叫聲,咒罵聲,就像是像崇山峻嶺的滔滔湧流般,所有人都在悲嚎!為上海悲鳴!為中國悲鳴……

  我們什麽都能忍住,什麽都可以放棄,隻是心中的,無限 悲憤不能忽略掉!我們什麽都能忍耐,什麽都可以堅持,隻是期盼早日恢複家國完整!

  “桂姐”我早已滿臉淚的叫道。


  “好了,都別哭!曉月,你趕緊去把更多的傷患抬進來,”頓了頓又衝著周圍哭成一團的人們高聲道“我們這裏是教會醫院!我們不受任何戰爭的破壞!我們屬於公立的一方,受日內瓦公約保護!所以你們不要怕,也不要慌。”


  “孔笙,趕緊跟著我去外麵看傷患”桂姐接著說道。我點頭,抹了一把淚,便跟著她一路朝醫院外麵跑去。


  不多時,我們已經到了醫院外的棚子處,我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住了,現在上海的上空不時的有飛機轟鳴叫囂著而過,四處都是迷霧重重,哪裏,哪裏,都冒著火光,迷煙熏染著天,到處都是陰霾重重,到處都是哭天喊地聲,一時間,都分不清了哪裏是天,哪裏是地。


  “孔笙,別看了,趕緊救人”桂姐在我旁邊提醒道。


  我再次的忍住淚水的席卷,專心的做事,給每一個受了傷的人包紮。


  而當我們在往醫院裏一個一個的運送傷員時,另一邊的上海守軍已經同日本鬼子奮戰多時了,當我們圍著在一起不斷的給一個又一個傷患包紮時,另一邊的軍隊已經同時在上海多地激烈的對抗起來。


  此時此刻的,我們,他們,或者更多上海的民眾,在無形中都融在了一起,誓死堅決守衛著我們的上海,我們的家,我們的中國。


  我已經不知道忙了多久了,我隻知道救人,救人,不斷的來回接著傷員,也有不斷的從上海各處被送過來的傷員,期間我沒有再看見過倩倩,也沒有看見王敏芝,一切似乎失去了某種聯係。


  “孔笙,孔笙嗎你是?!”一個人突然朝我這裏喊道。


  而同時我正艱難的扶著一個被鬼子的空襲炸傷了的傷員,聽到聲音時,竟一時不知道聲音是從哪裏發出來的,但而後那個人跑了過來,並一把接過我扶著的傷員,我抬頭看過去,看到的是已經一身狼狽沾著血汙的愛國學生會裏的同學顧偉。


  “顧偉,你,你怎麽了!”我驚訝著開口道。


  顧偉並沒有直接的回過我的話,而是幫忙扶著那個傷員往裏麵手術室走去。


  半響,我看著那個傷員被接進去包紮處理後,轉身急著對顧偉說道“你怎麽樣了,怎麽這麽狼狽,有沒有哪裏受傷?出什麽事了?對了你看到倩倩了嗎?你看見王敏芝了嗎?到底怎麽了?”


  但此時的顧偉卻一句話也沒有回答我,他的表情僵硬著,像失了魂一般,一臉的汙痕,接著他雙手則抱住頭,慢慢的蹲了下去。


  我看著他,卻不敢再問,生怕我接下來聽到的是我,最害怕的。


  “同濟被炸了……”顧偉忽然開口說道。


  “恩!你說什麽!”我道。


  “我說,我們學校被鬼子給轟炸了!”顧偉帶著哭腔喊道。


  “什麽!什麽!怎麽會……”


  “他們瘋了嗎!怎麽敢轟炸學校!他們沒有天良了嗎!他們沒有子女嗎?畜生!”我失聲喊道,眼淚最終不再在眼裏打轉著,傾卷而下,心中在滴血的的那句話,瞬間透徹全身體會到。


  隨即我又忽然想到“那我妹妹倩倩那,我妹妹呢!我妹妹在哪?在那嗎?!那我得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說著我便要跑出去,但卻被顧偉一把拉住,“孔笙,孔笙你聽我說,我就是從學校過來的,倩倩沒有在那,真的沒有在那。”他說道。


  “那你說她在哪阿!,她不能有事啊,你知道嗎!她家裏就隻有她了!剩下的都沒了,沒了!”我哭著說道。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孔笙,你聽我說,倩倩那麽聰明,她不會讓自己出事的,你放心,你要對她放心阿”顧偉回道。


  “真的!”他顧偉又補充道。


  “沒錯,現在沒有消息,或許就是代表沒有出事,沒錯,倩倩比我聰明,她會的,她可以的!”我喃喃道。


  “求你們去救救我的兄弟阿,他們都沒有死阿,他們都受傷了,求求你們了”這時,一個渾身炭黑模樣的人朝著我們這跑過來喊道。


  下一刻護士長桂姐就從手術室裏衝出來問道“在哪裏,有多少人在那裏!”


  而這時我才得以看清那個渾身炭黑著的人 ,竟然穿著的是已經破爛掉的軍裝。


  “在西麵的曹家橋那裏,有我們一個排的好些個人,”那人隨即回答道。


  “好,在場的你們誰自願跟我去”桂姐看著眾人道。


  “我,我跟你去”一個男學生模樣的人說道。


  “護士長,我去”另一個年輕的護士說道。


  “我也去”顧偉旁邊的一個中年模樣的漢子說道。


  “我去,桂姐。”我說道。


  “算我一個”我旁邊的顧偉說道。


  “好,那現在趕緊帶好醫藥箱,跟我走,”護士長桂姐說道。


  “大姐,大姐,我給你們帶路,那塊我知道”那個當兵的人說道。


  “你受傷了,你留下把,我們知道路了。”桂姐說道。


  “我那不算什麽,救人要緊,我可以的”那人立刻回道。


  “那好,你帶著我們趕緊過去”桂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便跟著那個當兵的走了出去,我和顧偉也趕緊跟上他們。


  路上時從那個當兵的口裏得知道,他叫牛劍鋒,南京人,是三連二排的兵。


  “軍隊都打散了,鬼子一波一波的朝我們發炮,大家跟緊點我”那個叫牛劍鋒的兵說道。


  “你們長官是誰?”桂姐問道。


  “蔡廷鍇軍長”牛劍鋒回道。


  桂姐想了想,又再想說什麽時“哦,你們……”


  突然,一聲噠噠噠的聲音傳過來,接著應聲倒地的是剛剛在醫院裏自願參加救援的那個中年漢子。


  “有鬼子,散開,找隱蔽物,快散開!”牛劍鋒立刻喊道,並迅速拿槍朝子彈傳來處打過去”


  “孔笙,跑,快點!這邊”顧偉在我旁邊焦急的喊道。“恩”我隨著他的話音便跟著跑了過來,在顧偉身邊長長的喘了口氣。


  而此時的另一邊桂姐他們幾個已經藏好了,牛劍鋒還在抵抗,並且邊衝著我們喊道“往前跑,前麵有臨時指揮所,快……”嘭的一聲,他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倒地了,眼睛死死的睜著,嘴半張著,可他,卻永遠的定格在這一秒裏。


  “阿!”同行裏的那個女護士失控的尖叫道,隨後被桂姐死死的捂住,眼淚一下子流滿了臉。


  我們都不知道接下來做什麽,或者說,我們都慌在了原地,來不及思考,來不及理清腦子,甚至來不及說完一句話,一個生命就這麽快的逝去,讓我忽然感覺到恍如隔世一般。而我也總算是能明白一點當初倩倩曾問過我的話,

  “戰爭是什麽,戰爭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戰爭,或許就意味著,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一條鮮活的生命,隨時死亡。”


  “孔笙,孔笙,”桂姐,在另一邊焦急的衝著我喊道。


  一下子我便回過了神,“桂姐”


  “你聽我說,現在這種形式,我們分開走,這樣目標就小一點,趕緊去找那個指揮所”桂姐高聲道。


  “好,我們去。”我回著她,便拉起一旁的顧偉。


  但顧偉卻一把拉住了我說道“孔笙,你在這等我吧,我去,前麵是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太危險了,我不能……”


  “我可以去,我必須要去,現在沒有男人女人之分了,顧偉,現在隻有中國人。”我搶先說道。


  顧偉頓了頓,我沒有再做任何停頓便直接拉過他,朝著前麵走去。


  走過一遍又一遍的狼藉之地,真是應了那句“遍地皆硝煙彌漫”


  而期間,我們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我看著沉著臉,毫無表情的,顧偉擋在我前麵走著,而我,雖然看不到我自己臉上是什麽樣子的,但我想,除了毫無表情的沉著臉外,同樣還有悲痛存在,因為就在這匆匆忙忙裏,幾分鍾時間還未過,我們就已經失去了兩條人命……


  我一直記著牛劍鋒最後喊著的話,記著他神情定格在了那一刻,記著路過以來看到的,所有遍地凝固的鮮血,所有被炸毀的房屋,那裏麵,明明昨天還住著歡聲笑語,這是民國二十一年年初,老天爺就給了上海這樣一個斷磚殘壁,地破山裂……

  而我們一路走來的周圍都安靜的太沉寂了,一時間,隻有我和顧偉的腳步聲。但很快的,突兀的一些聲響傳來,似乎就在不遠處正慢慢地靠近我們。


  顧偉看著我,我看著他,隨後他示意著我,並指了指旁邊的破牆,我順著他的手看去,並點了點頭,隨即轉身朝那堵牆後麵屋子走去。


  而我在那個破屋子裏已經等待了他多時,但顧偉還是沒有回來。我從內心裏最初的那麽些希望,漸漸變成了忐忑,甚至於現在的一些恐懼感,盡管我努力的克製住自己,不朝壞的地方多想,但恐怕……


  如果真是那樣,那麽接下來就隻有我自己在在這片尚未不得知的戰場裏,要麽隨時被打死,要麽憑運氣找到指揮所,要麽……


  而我想了想之後,在沒有任何動作的情況下,毫無準備的,突然的就有一個聲音輕微的響起,我隨即拿起一塊身邊尖銳些的碎石,並躲在了暗角裏,盡管如此,可我心裏仍舊不斷的發著涼意,並且隨著那腳步聲漸行漸近而愈加的緊張。因為那沉悶的聲聲響動,更像是一個個軍靴踩在地上,一點一點向我襲來……


  而就在幾分鍾的時間後,卻讓我再次恍如隔世般,仿佛經曆了一場無形的生死停留。


  因為就在剛剛,我後麵突然地一個聲音一字一句對我說道“舉起手,轉過來。”


  “你知道喜極而泣嗎!對,就是我現在這樣”此時的我流著一臉的淚,緊咬著唇,舉著雙手,轉了過去,因為光線的阻擋,我看不清來人,但卻把來人看得明顯的一愣。


  “怎麽是個女娃娃阿!”片刻後,那個人說道。隨即揮了揮手,然後我似乎聽到了一陣衣服的摩擦聲。


  那個人接著又對旁邊的人說道“去去去,報告你長官去。”


  “是”那人身後的其中一個兵回道。轉身就跑了出去。


  我還是呆站著原地,看著麵前的這副場景,該說是我絕處逢生好!還是說我命大福大呢,或者是我僥幸!遇到的,是我們的軍隊呢!

  “你叫什麽,身份,怎麽進來的。”那人冷冷的開口說道。


  我想了想,說道“我叫孔笙,是上海同濟大學文學係的學生,我在教會醫院做實習護士,今天上午,有一個叫牛劍鋒的兵,跑到醫院裏說在曹家橋那邊有傷員需要我們去救援,然後我們就跟著他過來了救人。”


  “其他人在哪裏?”他又問。


  “我們在來這初,就碰到了日本人,開槍打死了我們醫院裏的一個人,還有那個叫牛劍鋒的兵,牛劍鋒死前告訴我們,先去臨時指揮所找救援,護士長讓我們分散走,目標小。”我平靜的敘述完畢道。


  “膽子挺大的,就你自己?”他說著點了根煙頓時吹起了一片的雲霧。


  “不是,還有一個同學,叫顧偉,他出去探路了。”我答道。


  “那就是沒有了”那人淡淡的說道。


  “不是,他隻是出去探路了,會回來的!”我立刻跟著回道。


  “嗬嗬,”那人聽道,隨即便輕笑了一下說道“這裏如今亂成什麽樣子,想必你已經看到了,能留個全屍就是造話了。”


  “不會的,不會。他會回來。”我喃喃道。


  “隨便你吧,還有孔同學,必要的通知你一下,你們要找的那個臨時指揮所,已經在你來這前,就被日軍的坦克轟炸了。”他沒有任何情緒夾雜的說道。


  “什麽!”我大叫著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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