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交際線上的七月半（下）
「請坐吧。」
穿著道袍的店主女孩揮舞了一下衣袖，指了指櫃檯外的木椅。
「啊，謝謝！」
九宮渚局促地回道，有些拘謹地坐在木椅上。或許是因為體重的關係，木椅發出一陣「吱咯」的尖銳摩擦音。九宮渚不好意思地朝著女孩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的身軀顯得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扭動了兩下。
女孩並沒有露出什麼詫異的表情，反倒是給了九宮渚一個善意的笑容，讓這尷尬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太久。
「咦……水的話已經沒有了，清酒可以嗎？」女孩走到在櫃檯里的另一側看了看，回過頭對九宮渚說道。
這裡也有清酒？九宮渚在心裡稍稍驚訝了一下，但也沒有多想。現在的話，只要有東西能解渴就可以了。於是，他說道：「可以的。」
「唔……」女孩點點頭，捋了捋寬大的袖袍，提起酒勺，從一個木製的酒桶中舀起一大勺酒液，倒在一個瓷碗中。很快，盛放著酒的碗被端到九宮渚的面前。
青、青色的？！原來是青酒，不是清酒啊……一開始就搞錯了。九宮渚看著白色瓷碗中那青綠色、略帶醇香的酒液，咽了咽唾沫，還是忍住嘴裡那迫不及待的慾望，對著女孩說了一句：「多謝款待。」
女孩笑了笑，歪歪頭，做出一個「請吧」的手勢。與此同時，她的黑色眼睛里泛起一抹亮色。隨後，她坐了下來，兩隻寬大的衣袖蓋在膝上，恬靜又安逸的樣子使得九宮渚端起瓷碗的時候不禁微微側目。
九宮渚很快就把一碗青酒喝下了肚。不得不承認，這滑過口腔的甘甜清冽和酒精的微刺感，讓他體會到一種直擊靈魂的美妙弦音才會有的快感。放下碗的小胖子不禁咂了咂嘴。
「還要嗎？」
聽到如此話語的九宮渚秉承自己內心的願望，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將碗朝女孩的方向推了推，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她。
不過，他還是要失望了。只因女孩接下去說道：
「可惜不行哦，這種酒一個人一次只能喝一碗哦，喝多的話會發生一些不可預料的糟糕事情的。」女孩的臉上露出只有狐狸才有的狡黠笑容，動作優雅帶著一種說不清的韻味將空底的瓷碗收了回去。
緊接著女孩注意到九宮渚的臉上果然露出了悵然若失的表情。但他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把真正的情緒全部隱藏在已經顯得有些通紅的臉中。這一切和女孩心裡猜得一樣——是一個怯懦的人啊！
女孩俯下身，將自己上半身的重量全部轉移到處在兩個人之間的櫃檯上，兩隻小臂交叉搭在桌沿，支撐起她的身體。
「真的不能喝了，也許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也說不定的……」女孩一邊說，一邊把餘光放在不遠處仔細選取商品的木子謠身上，意有所指一般。
萬一真的做了什麼的話，被姐姐看見……那就完蛋了！九宮渚趕緊把腦海中「想再來一碗」之類的念頭全都丟進了處理站。對於現在的小胖子，姐姐還是一座不可逾越的禁山。說起來，為什麼感覺她好像知道我和姐姐的之間的關係？
明白了什麼的九宮渚，才一抬頭，就撞上了一雙清澈澄亮的黑眸，純凈得直透人心。彷彿感覺到自己心底的秘密都彷彿被窺伺乾淨得不剩一點渣滓。九宮渚連忙又低下了頭，眼神飄忽，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
真是、真是一個可怕的女生！九宮渚有點兒後悔來到這個地方了，就在剛才和女孩對視的時候，他的心跳得可比自己跑完一百米后的狀態還要快上許多。來自內心的強烈激動，幫助九宮渚在心底升起一桿名為「畏懼」的旗幟。可是，這旗幟的真名，又會是什麼呢？
「我的名字是墨枍杺，是這家店的所有者。你呢？看起來很有意思的小胖子！」
哈？她叫我什麼？有意思的小胖子！為什麼總覺得她的眼神里有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想歸想，九宮渚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墨枍杺的問題：「九宮渚……呃……不是皇帝女兒的那個公主。是九宮格的九宮，渚是三水者的那個……」猶豫了下，九宮渚還是選擇向女孩解釋一下自己的名字。
「哦~~~」
墨枍杺應了一聲，抑揚頓挫的聲調顯得有些意味深長。她眨了眨眼，在九宮渚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伸出左手，搭上了他的臉頰，如蔥的手指輕輕捻著他臉上細微的絨毛。指尖上的輕微觸感，讓墨枍杺很輕易地就感覺到他已經開始忐忑的心緒。
是怕被我笑話嗎？
墨枍杺那一雙深邃的黑色眸子在這一刻顯得越發明亮，臉更是越發接近九宮渚，近在咫尺的距離足以讓她的氣息觸及到對面男孩的鼻尖。
感受著陌生的女孩氣息，九宮渚覺得有些眩暈，面前之人的舉動讓他猝不及防，只得牢牢地貼在椅子上，一口氣也不敢喘。總覺得，若是呼氣的話，會褻瀆這個充盈著自然安逸氣質的女生。
在某個貨櫃旁挑選物品的木子謠忽然感到一陣心悸，突兀間加快的心跳令她升起一種極其「討厭」的感覺——恍若有什麼心愛的東西被搶走了！她匆匆地將最後一件東西放入懷中，便急急地朝著店門口的櫃檯走去。
只是繞過一個拐角，木子謠就把貨架盡頭的身影納入視線——自己的弟弟正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還是和家裡一樣得乖巧，平凡得好似日常。
唔？木子謠覺得有些不對，卻又沒看出什麼來，邁了足有五步后，才猛然察覺到自家弟弟未免坐得也太端正了吧！很快，她抱著懷裡的東西來到櫃檯，將手裡數量不少的貨物放下，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投射在九宮渚的身上，冷冽和疑惑夾雜在一起，默默地審視過去。
九宮渚惶恐地期待姐姐趕緊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的地方。這種會被隨時審判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最終，木子謠收回了狐疑的目光，轉頭對櫃檯里的墨枍杺說道：「我買這些東西，請結帳吧！」
「好的。」
墨枍杺悠然地整理起桌子上的東西，明明看上去不快的動作卻迅速地將桌子上散亂的物品收拾好，其中的一套祭衣甚至也在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裡被疊得整整齊齊。最後，她將所有的物品塞進一個大大的紙袋找那個。
「一共是三千二百四十七元。」
墨枍杺平淡的語氣讓一邊的九宮渚大抽了一口氣，剛從椅子上起身的他差一點就又跌回椅子里了。
是人民幣不是日元吧？姐姐你到底買了什麼東西需要花掉我們一個月的生活費啊！大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吃肉了吧？
沒有肉的日常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