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離開
夜半,姬政突然睜開眼睛。他已經睡了整整一個下午,這個時候怎麼也睡不著了,他反覆回憶著白天發生的一切,他以為自己邁出了第一步就不會再心存彷徨,但現在他發現自己的內心其實仍然存有疑惑。
這時,姬政聽到營帳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警覺的坐起身子,握緊了放在床邊的重黎劍。
營帳的帘布掀開了,一個瘦弱的身影走了進來。
借著一點微弱的火光,姬政看清進來的人正是自己的兄長——姬志,於是他急忙起身,說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噓。」姬志噓了一聲,示意姬政不要出聲。他走到床邊,輕聲問道:「傷勢如何?」
姬政輕輕按了按傷口,答道:「傷得不重,那一箭避開了所有要害,傷口也不算深,疼痛尚可忍耐。」
「嗯,那就好,不過在旁人看來這一箭正中胸口,幾乎是致命的。」
姬政點了點頭,哀嘆道:「哎,離目箭法登峰造極,真是可惜了他一生的造詣。」
「不可惜。」姬志微微一笑,說道:「我們最初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捨生取義的準備。他的犧牲非常有價值,非常有意義。」
姬政注視著大哥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沉默了片刻,才問道:「大哥,這麼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么?」
「大哥來送你離開。」
「啊?送我離開?去哪?」
「去找范蠡,他還沒走遠,你現在就出發,很快就能追上。」
「可是……可是父王讓我留在洛陽,我也答應了啊。」
「留在洛陽幹什麼?眼下你必須離開,而且要馬上就離開!隨從和馬匹我已經幫你備好了。」
「可是,大哥不是讓我與三弟競爭太子之位么?如果離開洛陽哪裡還有機會?」
「不,只有暫時離開才有機會,要想成為太子就必須戰勝三弟,然而戰勝他又談何容易。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九歲那年離開洛陽么?」
聽到這話,往事頓時湧上心頭,他當然記得,九歲那年大哥第一次病發昏厥。三弟之母聽聞大哥只剩下五年壽命,便想方設法置他於死地。叔父不忍他被三弟之母暗害,悄悄送他離開了洛陽,對天子也只能說他在水中溺死了。
離開洛陽的那天,他回望故土,猜想自己這輩子可能都無法回來了,他無心爭奪王權,寧願放棄自己的身世,只求做一個普通的人。但是命運無常,他又怎會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之後,他竟然會回到漩渦之中,去爭奪那已經不屬於他的王位。
姬政神情暗淡,嘆了口氣道:「三弟的母親還在世么?」
「前幾年因病去世了,但她給三弟留下了非常豐厚的政治財富,現在的你根本無法與三弟競爭。甚至十多年前我也差點死在她手中,那時,三弟之母見我過了二十歲仍沒有死掉的跡象,就派人暗中刺殺我,若不是一名俠客捨命相救,我早就沒命了。如今三弟在洛**深蒂固,而且黨羽遍布,你現在去了洛陽不但孤立無援,甚至會身陷囹圄,性命不保。」
「我明白了……」
「放心,現在離開不代表永遠離開,你一定要回到洛陽,至於什麼時候回,待時機成熟之後,范蠡會告訴你的。」
姬政點了點頭,卻仍有些猶豫,他思索片刻,說道:「可是……可是明天就是祭天大典了,父王那裡我該如何交代?」
「成大事者何須在意小節?!」
「嗯,我明白了。」姬政說罷,起身開始穿衣服。
姬志一邊幫姬政整理衣服,一邊說道:「切記!此次攻吳,務必取勝,務必攻破姑蘇!務必擒獲吳國太子友!」
「嗯!」姬政用力的點頭。
「在那之後,范蠡會告訴你該如何行事。」
「我知道了!」
穿好了衣服,姬志親手將重黎劍佩帶著姬政腰間,隨後,他從懷中取出一封寫在錦帛上的信,用力塞進姬政手中,囑咐道:「大哥還有一些安排,已經寫在信中了,你離開營地之後方可打開。」
姬政緊緊篡住錦帛,發現大哥一向犀利的眼神中竟流露出些許愁怨。突然,姬志一把將姬政擁入懷中,他輕撫著姬政的頭髮,用暖人心脾的聲音說道:「大哥會永遠保佑你的。」
「大哥……」姬政也緩緩抬起手,將大哥緊緊抱在了懷裡。
「好了,走吧……」
「大哥,保重!」
姬志點了點頭,卻沒再說什麼。
姬政撩起營帳的帘布,回過頭看著大哥,他想要再說些什麼,卻終究開不了口。最後,他一把掀開帘布,頭也不回的邁出了營帳。
吳國營地中,張循正在睡覺,不安的夢境卻令他無法安眠。
突然,營帳外傳來緊急通報,「大將軍!姑蘇來人,說是有緊急軍情要通報!」
張循猛然從床上坐起,他擦去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喘息著問道:「緊急軍情?什麼事?進來說!」
話音剛落,一個士兵慌忙奔進營帳,跪地報道:「稟報大將軍!大事不好了!長邑陷落!越國人打過來了!」
「啊?!」張循大吃一驚,雖然他早已料想到越國人可能趁機偷襲,但他沒有想到越國人的行動竟然會如此迅速。他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問道:「情報準確么?現在情況如何?」
「千真萬確!越國人五天前夜襲了長邑縣,他們圍堵縣城封鎖了消息。好在公皙大人此前設置了預警,在發現異樣之後,公皙大人立即派人前往長邑縣城核實消息。三天前,我們確認了長邑陷落的事實,於是公皙大人立即派我前來報信!現在姑蘇城中只有老弱病殘,根本無力抵抗越國兩萬大軍。還望大將軍儘快向大王通報,回救姑蘇啊!」
「我知道了!快,隨我去見大王!」張循急忙起身穿衣,抓起炎熾劍就往外。
張循跨上馬匹,繞出營地,打算沿著各國營寨之間的大道快速奔向另一頭的吳王營帳。
這時,一人一馬從對面飛奔而來。
張循心中急切,並未多想,但當他們擦肩而過時,張循卻突然勒住了馬匹,他回身向那人望去,而那人也勒住了馬,回望著張循。
昏暗的火光中,二人的目光剎那交匯。還未來得及多看一眼,只聽那人高呼一聲「駕」,駿馬奔騰疾馳,轉眼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小姬……」
張循暗暗自語,而後揮手揚鞭,向吳國營寨的另一頭飛奔而去。
吳王被營外的一陣喧鬧吵醒,沒好氣的叫道:「來人啊!外面為何如此喧鬧?」
侍衛跪地報道:「張將軍說有緊急軍務要彙報,我等不忍吵醒大王,暫時沒讓張將軍進來。」
「哦?進階軍務?能有什麼軍務?」
「張將軍沒說,只說是非常要緊的情況,必須向大王單獨彙報。」
吳王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算了,讓他進來吧,真是的,能有什麼事兒?」
「喏!」
片刻之後,張循邁進營帳,行禮道:「大王!臣有軍情要事報告!」
「說。」
「喏!據姑蘇來報,越國兩萬大軍趁機偷襲我國,現已攻陷長邑!」
「什麼?!」吳王大驚,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估計越國人已經攻至姑蘇城下!此時,姑蘇城中只有老弱病殘,根本無力守城!大王!我們必須立即班師回救!請大王下令!」
吳王慌亂,一時左右為難,他擰著眉頭來回踱步,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張循焦急,再次請命道:「大王!越國兩萬大軍攻打姑蘇一座空城,姑蘇百姓能守幾天?!哪怕片刻猶豫,姑蘇都可能陷落啊!我們必須立即回救!」
「不行……不行……現在不能回去……天亮就要舉行大典了……」吳王一邊搓著手掌,一邊含糊的嘀咕著。
「大王!請即刻班師回救!軍情十萬火急,容不得半點猶豫!」張循撲通一聲拜倒請命。
「不行!再急也不在這一時!」吳王瞪大眼睛,怒視張循,斥責道:「天亮之後就是祭天大典!此時怎能突然班師?!」
「可是一旦姑蘇陷落,大王即便得到了霸主之位又有什麼意義?!」
「那也不行!姑蘇丟了,還可以再奪回來!霸主之位沒了,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欸!大王!霸主之位不過是個虛名!姑蘇才是國家的根本啊!一旦姑蘇淪陷,損失不可估量啊!」
「不要說了!我意已決!暫不班師!另外!此事絕密,對內對外絕不可走露半點風聲!」
張循仍打算做最後的努力,他懇求道:「大王!請大王讓臣率領一萬軍隊回救!臣保證!天子和諸侯絕不會發現任何異樣!」
「不行!天子和各路諸侯如果見到本王倉惶回救,就一定會猜測我們國中生亂,就會將霸主之位讓予晉國!再說了明日祭天大典之前的閱兵禮上,晉王會率兩萬人參與,我必須比他多!只有那樣,天子和諸侯才能認識到我的強大軍力!」
「大王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這樣的比較還有意義么!?」
「別說了!退下!去做好準備,祭天之後,立即全軍班師!」
「可是大王……」
「退下!」
張循被吳王厲聲呵斥,無奈之下,張循只得默默行禮,退出了吳王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