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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殊死一戰

  眼看齊國部隊繼續增加,而自己的援軍遲遲不能到來,吳王氣急敗壞,惡狠狠質問張循,「姬政呢!他人呢!在哪!在哪?!」


  「稟報大王,姬將軍應該快要到了。」


  「你不是說下午就能到么?!現在天馬上就要黑了!他人呢!」


  「可能……或許他們遭遇了齊軍的牽制和阻擊,耽擱了……」


  「耽擱?!耽擱到明天我們都得死!」吳王已經歇斯底里,完全不忌諱周圍兵將的眼光,肆意宣洩著心中的惶恐,「齊國人的進攻一輪比一輪兇猛,援兵再不到,我拿你是問!」


  「是……大王……」張循想要拉開吳王,避免他將這種不安情緒傳染給士兵,但吳王似乎徹底陷入了癲狂,只是自顧自憤恨的咒罵著。


  「姬政這個喪心賊子!當初是本王好心收留他!現在他不思報恩,遲遲不來救駕!實在可惡!本王一定要將他治罪!一定!」


  就在吳王罵個不停的時候,齊軍陣地上突然傳來一陣鼓聲,伴隨著鼓聲,齊軍迅速調整陣型,弧形陣線猶如一把死亡鐮刀,正準備將吳兵全部收割。


  「快!將大王帶離前線!齊國人要發起總攻了!」


  侍衛護住吳王將其帶離前線。隨後,張循然後迅速組織殘存兵力,準備抵禦齊國人最後的進攻。


  俞刻走上前來,對張循說道:「將軍!前線危險,您撤回營地指揮吧!」


  張循搖了搖頭,挺起身子,對著周圍的將士們喊道:「弟兄們!這次是齊軍最後的總攻,他們必然會在天黑之前結束戰鬥,咱們再沒有退路了,存亡就在這一戰了!弟兄們!死戰!死戰!」


  「死戰!」


  「死戰!」


  「死戰!」


  士兵們齊聲高呼,響徹雲霄。


  張循唰的一下拔出炎熾劍,親自頂至陣前。然而就在目光跳轉的瞬間,他好像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再細細看去,卻一無所獲,只尋到了一個背著雙刀的背影。


  夕陽西下,天色更加昏暗,血紅的沙場上,雙方兵馬嚴陣以待,大戰之前的戰場鴉雀無聲,萬籟俱靜。


  突然,齊軍陣地響起了震天的戰鼓,頓時地動山搖。張循緊緊握著炎熾劍,他能清晰的從劍柄上感受到來自戰鼓的共振,這樣的鼓聲不僅在提升齊軍的士氣,更在堆積著兄弟們心中的恐懼。張循心急如焚,如果一味被動防禦,坐等齊軍衝鋒,就勢必陷入極大劣勢,他必須擾亂齊國人的進攻節奏,力求主動。


  只見張循挺身向前,邁上一處高坡,揮劍喊道:「弟兄們!沖啊!」


  緊接著,張循跨上一匹戰馬,率先沖了上去,士兵們見狀,也緊跟著發起了衝鋒。兩萬人同時向前,怒吼聲蓋過了戰鼓的喧囂,就連大地也為之顫抖。齊軍被這不合常理的衝鋒擾亂了陣腳,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由於齊軍擺出的是攻擊陣型,所以並沒有安排弓箭陣,眼看張循帶人沖了上來,齊軍才慌忙組織弓手放箭。


  箭矢剛剛從齊軍陣地飛出,卻見沙場中央騰起一片塵埃,那兩千騎戰馬正朝齊軍陣線飛撲而來。戰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首先突入齊軍陣地,將擋在面前的敵人撞得血肉橫飛,張循帶領騎兵們橫衝直撞,他們憑藉馬速橫劈側砍,或斬首,或突刺,一瞬間將齊軍前線陣地沖得七零八落。


  很快,吳國步兵也衝過半場。此時,天空中落下數不清的箭矢,如同奪命的黑雨傾注在步兵們頭頂。大批步兵倒地,其他人便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又扛過兩輪箭雨,他們終於殺至齊軍陣前,與張循一同奮勇殺敵。


  兩軍交錯,短兵相接,屍堆成山,血流成河。


  張循自知寡不敵眾,拖延下去必然全軍覆沒,若想取勝必須擒賊先擒王。他眺望四周,遠遠尋到了齊軍的將旗,只見將旗上寫著一個「郭」字,張循並不記得齊國有郭姓的將領,不知這是何方神聖,然而不管他是誰,要想取勝就必須將其斬首。


  誰知就在張循出神的瞬間,一名齊國士兵突然揮劍砍來,一下斬斷了他胯下戰馬的前腿,馬匹應聲跌倒,張循也摔下馬來倒在一片污血之中。那齊國士兵大跨一步跳至張循面前,舉起短劍便向他胸口刺去。


  張循翻身一躲,短劍便狠狠刺入泥土之中,他趁那士兵拔劍的功夫將炎熾劍向那士兵腰間捅去,炎熾劍刺破鎧甲,深深扎入士兵側身。張循嘶喊著,用力將炎熾劍向外劈斬,炎熾劍從那士兵后腰破斬而出,幾乎將其撕為兩段。


  張循剛剛站起身來,又有兩名齊兵砍殺而來,他閃身側劈,將其中一人砍翻,不想後背卻露出了破綻。另一名齊兵抓住破綻,揮劍向他後背刺去,眼看劍刃已經穿透背甲,這時,一道電光閃過,那短劍竟頓時失去了力道,連同手掌一起掉落在地上,原來那齊兵手腕竟被齊刷刷斬斷了。


  那齊兵跪地大叫,手腕上鮮血噴涌,張循回過頭來,只見一個身影閃來,雙刀一揮,便將那齊兵頭顱斬落在地。


  好身手!張循不禁讚歎,他終於想起了這個似曾相識的人是誰,七年前,就是這個人帶領一眾刺客血洗了義陽村。


  「青門?!」張循沖著那身影喊道。


  可那身影並未回答,只是緊緊守護在張循身邊。


  一名騎兵沖至張循身邊,張循連忙將其叫住,扯著嗓子對騎兵喊道:「你去傳令!集結騎兵!」


  騎兵剛剛點頭,卻被長戟捅穿了后心,張循無奈,只得翻身上馬親自傳令。一番奔襲下來,只集結到數十名騎兵,雖然力量微弱,張循卻不得不孤注一擲。他收起炎熾劍,從地上撿起一支長戟,然後將長戟挺在馬前,緊接著,他一聲令下,帶著數十名騎兵向將旗處發起了猛烈衝擊。


  這一異動立即就被齊軍察覺了,齊國將旗迅速向後撤離,大批齊軍向核心收縮,立即將張循等人牢牢困住。張循嘗試多次,根本無法沖開包圍,無奈之下,只能帶人回撤。


  兩軍繼續廝殺,死傷無數,戰場上屍體堆砌,隆起五六座小山,小山彼此相連,形成一條起伏的山脈。


  吳軍損失慘重,只剩下兩三千人,而齊軍兵力仍然在兩萬以上。張循等人背靠屍山,已再無退路。他見大勢已去,急忙指揮部隊撤退,可部隊還未繞過屍山,齊軍竟突然變換陣型,由兩翼包抄而來。齊軍三面圍堵,轉眼形成一個包圍圈,將殘存吳兵圍困在屍山之下。


  齊軍挺出兵刃,一步步向前緊逼,那包圍圈緩緩收縮,將殘存吳兵捏成一團。幾個吳兵想要突圍,可是剛衝上去就被亂刀砍成肉泥。


  齊軍不斷挺進,包圍圈也在逐步收縮。吳兵們簇擁著,好似一灘死水,外圍的士兵想要後退,卻被裡面的人擠住,稍有不慎就被齊軍斬殺;裡面有人不慎摔倒,緊接著就被自己人踩在腳下,再也沒了站起來的機會。


  太陽已經落下,只剩下一片血紅的光影,殘陽將污血灌溉在屍山上,無數猙獰的殘肢伸向天空,就好似繁盛的樹木在野蠻生長。


  張循抹去從髮絲流到嘴角的血水,深吸一口氣,血腥的味道頓時灌滿鼻腔。他嘶喊著,試圖指揮這些絕望的士兵,然而聲音剛一出口就被淹沒在一片痛苦的哀嚎聲中。


  死局已定,這可能是最後的日落了。


  張循神情釋然,他挺起炎熾劍緩緩走向外圍,準備親自向包圍圈發起衝擊。而就在這時,幾個吳兵突然轉身向屍山的方向逃去,他們慌亂不堪,竟一把將張循撞倒在地。


  張循摔倒在一灘污血中,剛想起身,卻被人踩倒,他繃緊肌肉,再次試圖站起來,然而半個人從天空飛來,正砸在他的身上,張循扒開那半個人,只見那人已經沒了雙腿,只剩下上半身,拚命的扒著張循求救。


  張循無法施救,他甚至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張循艱難轉身,向士兵們奔逃的方向望去。吳兵已經徹底潰散,成百上千的吳兵就如同螞蟻一樣,拚命往屍山上攀爬。然而,當第一個爬上屍山的士兵以為自己終於能夠逃出生天的時候,卻被一排亂箭射成了篩子。


  而後,所有爬上屍山的士兵都被射殺,他們有人滾下山去,有人則直接化作山石,將屍山不斷累高。齊國士兵從另一側爬上屍山,他們將那些想要從屍山逃跑的吳兵一一斬殺,甚至連那些躺在屍堆里裝死的人也沒有放過。


  張循握緊炎熾劍,將劍身狠狠插入泥土,他拼盡全力想要挺起身子,可沒等他坐起身來,卻又被慌亂的人群踩倒,無數腳步從他身上踩過,死人一層層堆積在他身上,視野越來越狹窄,由於胸腔被壓迫,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似乎在一點點變得模糊,周圍嘈雜的喊殺聲也變成了空寂的蜂鳴。


  就在這時,眼前最後一絲縫隙里,青門突然伸進一隻手,他不顧一切抓住青門的手,那是他最後的希望。青門用力向上拉扯,張循也拼盡最後一絲氣息,撐開擠壓在自己身上的屍體,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喊,張循終於站了起來。


  他扒著擁擠的人群向上攀爬,當他終於從人群中探出頭時,就如同溺水得救一般,猛灌一口氣,窒息良久的胸腔瘋狂翻湧。他喘息著繼續向上爬,身邊的人耷拉著腦袋,早已沒了氣息,卻被人群擠著無法倒下。青門也被困在一旁,縱然武功高強卻無法施展。張循按著周圍的肩膀艱難撐起雙臂,將半個身子挺出攢動的人頭,這時,他才清楚的看到全景。


  屍山高聳,死水難流。


  張循絕望的抬起頭,望向逐漸漆黑的天空,幾顆星星開始閃耀。聽說將領陣亡之後會化作天空的星星,真不知自己會是哪一顆。


  突然,天邊閃出一顆明星,那顆星跳動著,泛著紅光。張循向那顆星星望去,紅色的星光瞬間鋪開,在地平線上連成一片緋紅。


  那不是星星!

  那是無數的火焰!

  火焰的面積繼續擴大,轉眼照亮了天空。緊接著,一聲號角傳來,火焰如同遇到了乾枯的草原,頃刻席捲而來。


  在那些火焰下方,一萬士兵向齊軍陣地衝殺而來,齊軍猝不及防,根本無力招架,轉瞬便潰不成軍,兵敗如山倒。


  火焰很快燒到了張循眼前,那原本如蟒蛇一般兇狠的包圍圈瞬間被火焰吞噬,掙扎著化作一灘灰燼,齊軍大亂,四散潰敗。張循揮劍高呼,率領殘兵趁勢追殺,斬首無數。


  半個時辰之後,天色徹底漆黑,無數星星爬上夜幕,靜靜欣賞著人間的傑作。


  張循就像周圍的屍體那樣,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他已經筋疲力盡,身心空乏。


  姬政走了過來,放平身子躺在張循身邊,看著滿天繁星,姬政不禁感慨:「人間的苦難太多了,什麼時候百姓才能像繁星那樣永享太平?」


  張循沒有說話,只是疲憊的呼吸著。


  「循弟,還記得剛出山的時候,我們聊過的心念么?」


  「嗯……」張循少氣無力的哼了一聲。


  「那個時候真是無知,還以為只要堅定信念,不懈努力就一定可以實現理想,哎,殊不知這個過程中要付出多少代價。」


  「代價總是難以避免的……」


  「是啊……難以避免的。循弟,如果那代價過於巨大,而且是你曾經最珍視的東西,我們是否還應該繼續堅持呢?」


  「不知道啊……但我認為你應該堅持,因為我認識的你就是那樣的,永遠不會放棄。」


  「呵呵,呵呵。」姬政一番苦笑,然後閉上眼睛說道:「謝謝你,循弟。」


  「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小姬,這是你第幾次從鬼門關里把我拉回來了?」


  「我哪裡知道?」


  「第三次吧,第一次是在陳國,第二次是在魯國,這一次是在齊國,小姬,要不是你……」


  張循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被姬政打斷,「別說了循弟,都過去了……」


  「謝謝你,小姬。」


  「不,循弟,對不起……」


  艾陵大戰之後,齊國丟失翼谷,兵力損失慘重,不得不將全部兵力撤回臨淄防禦。


  聯軍用三天時間清通翼谷,八萬主力終於進入關內,隨後吳王帶領剩餘的八萬多人繼續向臨淄進發,聯軍未逢一戰,直接攻至臨淄城下。吳王下令圍困臨淄城,兩個月之後,齊國投降。


  經此一戰,吳、魯、陳、越,四國聯軍共損失八萬兵力,其中吳國損失最大,共死傷近五萬人。雖然齊國賠付了不少金銀和糧草,但與這場大戰的消耗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


  至此,諸侯列國聽聞吳國便聞風喪膽,吳國終於成為了華夏大地上新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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