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宵靈酒
一番寒暄之後,陳音便招呼眾人喝酒,他舉杯笑道:「來,諸位請不要拘束,咱們喝酒,喝酒!」
張循舉起竹筒,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竹筒中的酒是一種淡紅色瓊漿,再一聞,更是被這從未聞過的酒香所陶醉,酒香甘醇濃烈,還有一種山花盛開時香甜芬芳。
張循舉起竹筒,細品一口,不禁讚歎道:「好酒!真是與眾不同的好酒啊!」
見月說道:「這就是我之前說過的宵靈酒,原料是宵靈花,味道很好吧,嘻嘻,喝了宵靈酒,大家中的葵蔓毒就徹底沒事啦!」
「我還以為會像藥酒一樣難喝呢,想不到,竟然如此甜美!真是美酒啊!不過……呵呵,這酒還真夠勁呀!才一杯下去,竟有些飄飄然。」
陳音說道:「呵呵,張先生不必著急讚歎,這酒真正的妙處啊,你還遠沒有嘗到呢!」
「哦?真正妙處?」
「呵呵。」陳音笑著對隨從說道:「取些冰竹來。」
「冰竹?」張循迷茫不已,「那是何物?」
「一會兒你就明白了。」陳音故意賣關子道。
過了一會兒,隨從拿上來一個小盒子,陳音將這小盒子打開,對眾人說道:「這就是冰竹。」
張循探身一看,只見盒子裡面裝滿了拇指大小的方形冰塊,那些冰塊顯得有些渾濁,而且冰塊中心似乎還凍著什麼東西。
眾人斟滿竹筒,然後各自在竹筒中放入一塊冰竹,只見那塊冰竹剛剛沁入酒中,就立即融化,伴隨著幾串細小的氣泡,冰竹原本渾濁的表面也開始變得晶瑩剔透。這時,張循才看清楚,冰竹裡面凍的竟是一小段竹筍。過了一小會兒,冰竹完全融化,竹筍也沉入底部,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淡紅色的宵靈酒竟然變成了粉色。
張循讚嘆不已,連忙問道:「神奇啊!這簡直是太神奇了!這冰竹究竟是何物?」
陳音笑道:「冰竹,簡單來說,就是將春筍切段,凍在冰塊里。只不過凍冰的水和所用的竹筍,可是有些講究。」
「還望陳長老指教啊。」
「呵呵,不妨先嘗嘗?」
「好!」
於是陳音舉杯,示意眾人同飲。
張循將竹筒中粉色的瓊漿細細品嘗,當美酒入喉的一瞬間,那奇特的酒香便徹底陶醉了他的味蕾,雖然他品嘗過數不清的好酒,但越是好酒,就越需要溫燙,想不到今天這酒卻反其道而行之。以冰竹降溫,冰爽的口感凸顯了酒的甘甜,而甘甜之後,卻還有一絲淡淡的咸澀,可這一絲咸澀不僅沒有毀掉瓊漿的美味,卻更是神來之筆,令美酒回味無窮,芳香綿長。
隨後,張循將美酒飲盡,此時,他彷彿看到乍暖還寒的青山裡,融化的冬雪正靜靜升騰揮發,一滴露水,沿著松葉上的霜脈慢慢向下滑動,叮咚一聲,落入冷冽的山泉,山泉安靜流淌,穿過冰冷的岩洞,撫摸著礦石上的青苔,觸碰到一片紅花的溫床,露水睏倦了,就沉睡在濕潤的春泥里,泥土輕微顫動,春筍露出新鮮的幼芽,清晨的陽光柔和愛撫,在縈繞著迷霧的淡紫色竹林中,醞釀出醉人的氣息。
看到張循陶醉的表情,陳音問道:「張先生,此時能否猜出這冰竹有何神奇之處?」
「山泉、春筍、礦鹽,這三者,缺一不可。天時之賜,地利之合,這二者,缺一不可。當然,若是沒有越女族人的工藝,就算盡享天時、地利,坐擁整片山脈,也無濟於事!」
「哈哈!張先生果然是知酒之人啊!不錯!這製作冰竹用到的水,正是越女山岩洞中含有礦鹽的山泉,春季時分,採集新生春筍,將春筍切成小段,浸泡在盛滿山泉的陶罐里,山泉日益蒸發,隨後再不斷加入新的山泉,泉水中礦鹽濃度會不斷增加,竹筍的鮮味也會在水中緩緩發酵,一個月之後,當水面呈現出一點混濁之時,將水和竹筍分離,導入模具,再拿到冰窖里冷凍,之後,這冰竹也就製成了。」
張循不住點頭,讚歎道:「此時正值夏日,能夠喝上這樣一口冰酒,真是莫大的享受啊!」
「哈哈!」陳音親自為張循斟滿竹筒,舉杯說道:「張先生,來!請再飲一杯!」
「好!」
二人互敬之後,將竹筒中美酒一飲而盡。
「哈哈,張先生,此時再品,又覺得如何?」
張循卻面露憂傷,搖頭道:「再品卻讓人惋惜啊!」
「惋惜?難道這酒品味不足?」
「非也,非也,惋惜不能每日品嘗這份佳釀,惋惜自己終究無法逃離塵世隱居在這群山之中!」
「好一個惋惜!哈哈!諸位!請再飲!」
陳音原本對張循心懷戒備,但聽到張循這番話,卻對蕭攝之前的評價產生了一些質疑,或許,好酒之人自然可以通過飲酒之時的表情和語言進行心靈上的互通,而且在他看來,品酒就是品味人生,此時他幾乎確信,張循能有這樣的感悟,就絕不會是卑鄙之人。或許,張循與蕭攝之間,只是有一些難以言說的誤會。
張循放下酒杯,有些歉疚的說道:「只顧貪杯,也忘了說明我們來此的緣由了,還望陳長老不要介意才是。」
「諸位既然是公皙兄弟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處,張先生即便只是來此喝杯酒,我非常歡迎!」
隨後,張循將此行的緣由大致向陳音進行了說明,陳音聽罷,神情有些凝重,「夫差到底是個反覆小人,輕信他,是個致命的錯誤。」
「長老似乎認識我們大王?」
陳音輕微點頭,低語道:「認識……不過都是陳年舊事罷了。」
張循有些疑惑,「我聽見月說越女族人都是沒有姓氏的,而長老卻姓陳,還與我師兄相識,不知長老原本是哪裡人?」
「我本是楚國人,十五年前因為躲避追殺,我和公皙兄弟一起來到越女山逃難,呵呵,這一點,倒是與諸位相同。後來,因為與族長心生情愫,便結為夫妻生下了見月,而我也就留在越女山中,從此再沒有離開過。」
「哦,原來如此。」
陳音與張循又喝了一杯,然後感嘆道:「一晃眼十五年過去了,我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外面世界雖然精彩,卻紛繁嘈雜,比不得此處人間仙境。」
張循點頭道:「是啊,如果有一天我能處理完所有的牽絆,或許也會找一處世外之地,安享天年吧。」
陳音笑著搖了搖頭,「世間牽絆是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只有你放不放的下啊,呵呵。」
「也是……」
眾人又喝了會兒酒,吃了點東西,陳音說道:「時候不早了,各位一路勞頓,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帶各位去見族長。」
「有勞安排了。」張循行禮道。
「呵呵,族寨裡面條件簡陋,比不得外面花花世界,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長老哪裡的話,我們感謝還來不及呢。」
「呵呵。」陳音看到張循和霜荼挽手親昵的樣子,笑著問道:「不知晚上要如何安排屋舍呢?」
沒等張循說話,娰蘇明突然說道:「一人一間吧,有勞了。」
陳音有些疑惑,茫然的看著張循和霜荼,問道:「你們不住一間么?」
娰蘇明搶話道:「他們還未過門,算不得夫妻,還望長老安排他們各自居住,有勞了!」
「哦,哦,原來如此。」
張循無話可說,偷偷對霜荼撇了下嘴。
隨後,宴席結束,侍從帶張循等人離開竹屋去往客房。
此時,屋子裡面只剩下見月和陳音,見月趴在窗戶上,看著四人遠去的身影,便問道:「爹爹……嗯……他們,嗯……他們幾個是不是壞人?」
「呵呵,不知道哦,外人有好有壞,不像咱們越女族人,各個心地善良,你可別把他們想得太簡單了。」
「嗯……我知道,可是,我覺得他們是很好的人啊……」
「為什麼呢?」
「嗯……不知道,就是感覺吧……」
「見月你還小,好人壞人並不是那麼簡簡單單就能感覺出來的。」
「那爹爹是不是好人?」
「哦?哈哈。」陳音笑著走到見月身邊,坐下來說道:「嗯……爹爹應該算是個好人吧。」
「因為爹爹是好人,所以娘親才娶了爹爹,是么?」
「哈哈,算是吧。」
「那娘親娶爹爹的時候,不也和我歲數差不多麼?娘親能感覺出來爹爹是好人,為什麼我就不能感覺出他們是好人呢?」
陳音無言以對,只是笑著說道:「哈哈,見月啊,我的好女兒,說得倒是很有道理。」
「哼……本來就是嘛……」
「見月是不是看上誰了?」
「嗯……」見月一聽這話,臉頰突然紅到了耳根。
「娰和予么?」
見月不置可否,仍是紅著臉低頭不語。
「張循?他可是有未婚妻的。」
「未婚妻怎麼了?那不是還沒有成親么?!」
「哈哈,我的女兒啊,雖然咱們有祖訓,可這樣終究是不太好吧。」
「哼!我不管!祖訓裡面說了!族長的女兒禁止與族人成婚,必須迎娶外人!所以娘親娶了爹爹!我就要娶張循還有娰和予!他們兩個我都要娶!」
陳音有些無奈,「見月啊,你要是娶了娰和予,那還好說,但你若是娶了張循,你讓他那還沒過門的未婚妻怎麼辦才好啊?」
「那我不管,外面世界那麼大,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啊?她完全可以娶其他的男人啊!我們這兒每年就從外面來幾個男人,凈是歪瓜裂棗,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年輕英俊的,反正我就是喜歡!哼!我不管!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娶他們兩個!」
「哈哈,見月啊,在外面那可不叫『娶』,而叫『嫁』。外面是男人迎娶女人,女人嫁給男人,男人呢,可以娶幾個女人,而女人卻只能嫁給一個男人。呵呵,只有咱們在越女山啊,才是反過來的。」
「哼!反正我看上他們兩個了,爹爹同不同意我可不管!我就是要娶他們兩個,一會兒我就去跟娘親說!她一定會同意的!」
「可要是他們兩個不願意呢?」
「哼!入鄉隨俗,既然進了咱們越女山,就必須聽族長的話!」
「呵呵,是啊,說起來,爹爹當時也不願意嫁給你娘親呢!」
「我聽娘親說過,爹爹當年要求武神試煉了,結果還是輸了,最後嫁給了娘親。」
「哈哈,是呀,當年爹爹不想嫁,可是武神試煉輸了,也就不得不嫁給你娘親,然後留下來了。」
「才不是,娘親說,其實爹爹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她了!」
「哈哈,也對,也對啊。」
「哼!不跟爹爹說了,我去找娘親去!」
說罷,見月便歡快跑離開了竹屋。
隨後,蕭攝從隔層里順著梯子爬了下來,他笑著對陳音說:「兄長,難不成當年是故意輸掉的?」
「呵呵,呵呵。」陳音並沒有回答,只是笑著給自己斟滿一杯酒,欣慰的說道:「見月就和她娘親一樣。」
張循等人住進了一座三層竹樓里,他們住在第二層,每人住一間客房。
晚上,張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時無法入睡,他開始回想這些天的經歷,想著想著,便不禁感嘆,人生起起落落,變化實在太快,所有成就不過是過眼煙雲,他甚至想,如果像陳音那樣就此隱居深山,倒也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突然,他聽到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小循哥哥。」
張循連忙爬起來,打開房門。星光將霜荼那婀娜修長的身影定格在門框的光亮里,她潔白的長裙似乎映射著銀河一般的光彩,烏黑的長發筆直垂在身後,如同黑夜裡傾瀉不息的瀑布,她微微笑著,美麗的容顏就彷彿永不凋零的花朵。
她,太美了。
張循將霜荼摟進懷裡,沉浸在她身上醉人的芳香之中,他緩緩撩起霜荼額前的髮絲,在霜荼額頭輕輕親吻。
霜荼也閉上眼睛,緊緊貼在張循胸膛。
「小霜,還不睡么?」
霜荼搖了搖頭,指著旁邊的房門低聲說道:「父親可能還沒睡吧。」
「不知道啊……」張循顯得有些不高興。
「我剛剛沐浴了,頭髮還沒幹,睡不著。」
張循呼呼對著霜荼的頭髮吹了幾口氣,笑著說道:「我吹上一會兒,就干啦!」
霜荼在張循胸口輕輕捶了一下,「討厭。」
「來,小霜,我帶你去個地方。」
「啊?」
沒等霜荼明白過來,張循已經拉著她的手經過門口走廊,來到了走廊最左側,他順著牆壁上的梯子往上爬,然後回過頭來伸出手,「來,快上來。」
霜荼抓住張循爬上梯子,二人一直爬上屋頂,並排坐在一起,張循攬住霜荼,二人遙望銀河,享受星光下的無限安寧。
就在這時,一隻白鳥突然從二人眼前飛過,伴隨著清晰的撲翅聲,鳥兒穿過銀河,逾越了東邊的山峰。
張循緊緊摟住霜荼,指著鳥兒飛去的方向,「等一切都過去,我們就離開姑蘇,像那隻鳥兒一樣自由飛翔,好么?」
「嗯。」霜荼用力的點了點頭。
正當張循和霜荼沉浸在星光下的幸福中時,他們殊不知道,注視著那隻鳥兒的卻並不只他們兩人,在不遠出的閣樓里,蕭攝看著遠去的白鳥,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