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錢?糧?
句谷一路飛奔,馬不停蹄趕到皇宮,沒等車夫把車停穩,他已匆匆跳下馬車,小跑向皇宮內閣趕去。
一番通報之後,太監告訴句谷須在外面等待傳喚,句谷焦急萬分,來回踱步。
「傳太史大人!」
句谷聞聲,慌忙跑進內閣,見到陳王便撲通一聲跪下行禮。
「起來吧。」
「謝大王!」
句谷站起身來,這才發現房間里除了他還有另外一人——蕭攝。
陳王問道:「太史大人,如此形色匆忙,所為何事?」
不知是有心堤防蕭攝,還是出於厭惡,句谷按住內心焦躁,整理了一下衣服,平靜的說道:「並無要緊之事,臣只是來彙報一下鄰國的動態。」
說罷,句谷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蕭攝,露出不屑的神情。
去年對吳一戰,儘管句谷強烈要求,蕭攝還是拒絕交出吳國太子,最後丟失太子,導致陳國本應立於不敗之地,卻最終功虧一簣,每次想到這件事,句谷都氣不打一處出。
「想不到蕭大將軍也在這兒,該不會又是來說一些過人之見吧?」句谷諷刺道。
「太史大人。」蕭攝轉身向句谷行了個禮,然後說道:「在下發現異常,特來向大王稟報。」
「哦?蕭大將軍又發現什麼異常了?呵呵,蕭大將軍總有出人意料之處。」
陳王看出句谷在諷刺蕭攝,便微笑著擺了擺手,說道:「蕭大將軍,有什麼發現?」
「稟報大王,臣發現,近日有吳國商人在我國各地頻繁活動,這些人大肆收購一種生在在河邊的藤草,雖不知這些人意欲何為,但臣認為,此事絕非偶然,其中必然有詐。臣請求大王下令,搜捕吳國商人,問其原委,而後全部誅殺!」
聽到這話,句谷有些驚訝,想不到蕭攝竟然也覺察到了這件事情,但對蕭攝的反感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反駁蕭攝。
陳王點了點頭,問道:「太史大人,你可知道此事?」
「臣也是為此事前來,蕭大將軍所說的藤草名叫南蛇藤。剛才,臣在鄉野視察,確實看到百姓都在忙著採挖南蛇藤,以致大量農田閑置。」
「那些商人們可否真的願意為這雜草付錢?」
「一斤干藤三個銅幣,臣來的路上特意去看了一眼,收藤的攤子人聲鼎沸,前去賣藤的人絡繹不絕,看來這些商人是真的在收藤。」
陳王問道:「太史大人,如果你是農民,你是否會去挖藤?你仔細想想再回答。」
「我……」句谷想了想,答道:「稟大王,我應該會去,畢竟這些商人的出價太高了,一斤干藤三個銅幣,快趕上糧食了,但糧食得耕地、播種、澆水、施肥、收割、加工,要是天時不好,連糊口都難……」
「所以百姓們也一樣。」
「大王說的有道理,何況還有很多沒有土地的佃農,他們本就生活困難,現在有這樣的發財機會,他們不可能不珍惜。」
此時,句谷陷入沉思,他開始覺得百姓們這麼做也是有道理的,他最開始的觀點產生了一些動搖。
陳王看著蕭攝問道:「蕭將軍,你怎麼看。」
「臣以為,為商之人絕不會做無利之事,商人們既然願意以高價收購,就必定能夠通過收購這種藤草獲取更大的利益,然而這種藤草真的值這個價錢嗎?如果值,為何早幾年無人採挖,今年卻突然變成了搶手貨?這其中必然有詭!」
「那蕭將軍認為這其中的詭到底是什麼?」
「臣不知。」
陳王笑了笑,說道:「去年,吳國的商人遊走列國,大量售賣一種香料——蛇棘香,這種香料氣味芬芳,安神養腦,是各國王室貴族追捧的佳品,而這種南蛇藤正是蛇棘香的主要原料。」
聽到「蛇棘香」三個字,蕭攝打了個激靈,暗自叫苦,去年正是拜這蛇棘香所賜,他才滿盤皆輸。此時他只說藤草,並且裝作從未聽說過蛇棘香,只是因為他不願、更不能提起跟蛇棘香有關的任何事。
原來,去年姬政救走太子之後,蕭攝來到原本綁著太子的營帳查勘,只見四個守衛全部倒地身亡,除了脖子上細小的傷口,再無任何外傷。旁人不知是為何,都以為是吳國刺客混入,暗中刺殺守衛救走了俘虜,但深諳草藥的蕭攝憑藉營帳里殘留的靡靡芬芳,便已斷定是姬政利用蛇棘香逃脫。然而,他不能將這一事如實彙報,只是編了個吳國刺客暗中救人的借口。
句谷聽了陳王的解釋,頓時恍然大悟,說道:「大王的意思是吳國商人為了製作和販賣蛇棘香,所以來我國大肆收購?」
「沒錯。」
句谷思索片刻,說道:「那樣的話,對於我國來說沒準兒也是件好事,如今國庫虧空,錢財短缺,說不定這些吳國商人倒是幫了我們的忙……大王,要不我們就組織百姓收藤,從吳國商人那兒賺點錢?」
話音剛落,蕭攝立即厲聲駁斥道:「句谷誤國!」
一聽這話,句谷頓時火冒三丈,原本他就對蕭攝懷恨在心,此時更是新賬舊賬一塊算,他指著蕭攝呵斥道:「蕭攝!究竟是誰誤國!?去年你不聽我的建議,偏不轉移吳國太子,導致我們滿盤皆輸,這一次你又要跟我唱反調?!」
「大王!」蕭攝跪倒在地,目視陳王真切的說道:「如果我們放任百姓採挖藤草,就必然耽誤春耕,錯過了農時我們拿什麼養活自己?!何況如今已經有所耽擱,今年糧食必然減產!陳國商人表面收購藤草,實際是在消耗我國勞力!」
「蕭攝!愚蠢!」句谷指著蕭攝罵道:「既然手裡有了錢,就可以買糧食!種出來的糧食可以吃,難道買的就不能吃么?!」
「哼!到時候吳國人不賣給你,你怎麼辦!」
「呵呵,我當蕭大將軍有什麼高見呢!他吳國人不賣,魯國人就不賣了么!楚國人就不賣了么!」
蕭攝一時語塞,竟然不知如何反駁,他想了想,停頓了片刻,又轉身對陳王說道:「大王!臣有一個折中的建議!」
「說說吧。」
「臣認為,錢可以掙,但地必須要耕種!大王可以下令,禁止全國百姓採挖藤草,並強令百姓耕種田地,待田地耕種之後,由朝廷組織百姓採挖藤草,集中向吳國商人出售。」
「不可!」句谷反駁道:「如此一來,吳國商人就會轉而前往別國採購,等耕種之後,商人收購了足夠的南蛇藤,就不會再來我國收購了!如今我國國庫空缺!正是用錢之際,這錢我們必須要掙!」
「吳國商人絕對有所預謀,這絕非單純的商貿之事!」
「什麼預謀?!買賣交易,吳國商人又不是沒給錢?!」
句谷和蕭攝爭論不休,突然,陳王拍了下几案,清脆的聲響停止了兩人的爭吵。「就按蕭大將軍的意思辦吧,即刻下令,禁止全國百姓採挖南蛇藤,並強令耕種,待春耕之後集中採挖出售。」
「喏!臣這就去辦!」蕭攝應命道。
「可是大王……」
句谷還想說什麼,卻被陳王打斷。
「好了,都散了吧,讓本王休息休息。」
「喏……」句谷不服氣的應道。
這些日子可把俞顯堯給累壞了,買賣好的不得了,每天一大早還沒出攤,趕著來賣藤的百姓就已經排起了長隊,從早到晚,生意絡繹不絕,雖然辛勞,但俞顯堯還是親自操持,他是操心的命,這種好買賣還是親自盯著點好。
這天一大早,俞顯堯招呼夥計們擺好攤位,準備繼續收購南蛇藤,可沒想到的是,與頭幾天人滿為患的情形不同,此時竟然無人問津。
俞顯堯正納悶兒時,走來兩個官兵,二話沒說就杵在了攤位前面。
俞顯堯心裡著急,按說該打點的都已經打點到了,怎麼還會有這麼不懂事的官兵,但他只能認倒霉,從懷裡摸出二十個銅幣,湊到官兵面前。
「二位官爺,巡街辛苦了,按說您路過我這兒,我怎麼也應該孝敬兩碗茶水,但鄙人這小攤甚是簡陋,連個坐的地兒都沒有,要不我出些錢兩,請二位去前麵茶樓坐坐?」
俞顯堯說罷,就把銅幣往官兵口袋裡塞。
兩個官兵收下了銅幣,卻仍像木頭一樣杵在攤位前,其中一個官兵瞥了眼俞顯堯,說道:「掌柜,這些日子生意就別做了。」
俞顯堯更是摸不著頭腦,問道:「官爺這是什麼意思?」
「大王有令,禁止所有百姓採挖南蛇藤,同樣禁止所有百姓出售南蛇藤,所以,你這生意就別做了。」
俞顯堯又驚又氣,「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在這收藤,耽誤春耕了唄,大王強令全國百姓春耕,等耕完地再集中採挖南蛇藤,到那時候再跟你們做生意。你啊,也別介意,你們不走,我倆就得在這兒杵著。」
「哦,哦,多謝官爺,多謝官爺,我們走,我們走。」俞顯堯點頭謝道。
隨後,俞顯堯轉身對夥計們喊道:「收攤!」
三月初的一個傍晚,公皙然處理完一天的公務,正準備回家,卻突然被一駕馬車堵在了府衙門口。
車裡的人正是俞顯堯,俞顯堯見了公皙然,慌忙下車,行禮道:「公皙大人,不好了!」
「哦?俞老,你不是去陳國了么?」
「哎呀!大人啊,事情不好了。」
「別慌,進來說話吧。」
「哦,哦,謝大人!」
公皙然帶俞顯堯進入司民府,二人坐下之後,公皙然親自為俞顯堯倒了一杯茶,俞顯堯來不及解渴,慌忙說道:「大人,陳國禁止百姓挖藤了,我沒有辦法才回來的。這不,第一時間就來向您彙報了。」
「哦?禁止挖藤?」
「是啊,是啊,一開始我們生意特別好,陳國百姓蜂擁而至,每天都能收購大量的干藤。這麼收了十幾天,突然陳國就下了禁令,不讓百姓採挖南蛇藤了,同時也禁止百姓向我們出售,這麼一來生意就沒法做了。」
「為什麼會禁止呢?」
「說是因為百姓採挖南蛇藤耽誤了春耕。」
「嗯,確實如此,百姓採挖之後還要花費時間烘烤,這些事情的確很費功夫,如此一來也就沒時間耕種了。」
「可是我不明白啊,咱們收購的價格是一斤三個銅幣,這個價格夠高了,如果挖得勤,用不了一個月,就能買原先一年的糧食,比種田好多了。」
「確實如此,對於百姓來說,這個錢很值得去掙。」
「陳王也真是的,種糧買糧不都一樣么?幹嘛放著好買賣不做?!」
「俞老放心,陳國人不會不賺這個錢的,等到春耕結束,陳國人會更大範圍的組織採挖,然後再和我們做生意。」
「啊?公皙大人,我還沒說呢,您怎麼知道?對!對!是這樣的,陳王的命令裡面說了,等春耕結束,再組織百姓採挖,然後統一售賣。」
「是天,這種辦法全其美的。」
「可是,大人需要南蛇藤來生產啊,這麼一來不就耽誤了么?要不?我們去其他國家採購一些?」
公皙然搖頭道:「不可,必須在陳國採購,其他國家的一概不要。」
「這?這是為什麼?」
公皙然沒有回答,而是擺了擺手說道:「俞老,既然回來了,就暫且休息幾日。」
「可是……真的不會耽誤么?」
「不會,這些日子你們送回來的干藤已經足夠用一段時間了。」
「好吧……那我等春耕結束再去吳國收藤吧。」
「不用了,俞老,等陳國春耕之後讓夥計們去收購就是了,我這還有一件要緊事兒想拜託你。」
「大人只管吩咐!」
公皙然故作神秘,招手讓俞顯堯過來,一番耳語之後,說道:「此事切不可聲張。」
俞顯堯點頭道:「知道了,大人放心!」
俞顯堯離開之後,公皙然獨自一人坐在屋子裡出神。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從高閣上拿下一隻竹簫,含在口中,吹奏起一隻凄婉悠揚的曲子,這支曲子名為《涿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