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連夜出逃
半個時辰之後,黎明將近,漆黑的夜色依舊籠罩大地,營地周圍一片寂靜,幾聲夜鶯的鳴叫如冰錐般刺入濃郁的寒霧之中。
黃蘊、太子友、余蘭再次進入夢鄉,姬政卻突然微睜雙眼,緩緩的抬起頭來,他左右瞟了一下,只見守在兩旁的衛兵正在犯困,他們眼神迷離渙散,雖然仍死死盯住綁在木樁上的幾人,但精神顯然已經把持不住了。姬政慢慢轉過頭,向冬牙看去,並用後腦輕輕碰撞身後的木樁。
冬牙雖未睡著卻也是睡眼迷離,他發現姬政似乎在看著自己,便也轉頭看過來,二人視線交融,姬政突然凝神皺眉,目光如炬,用力盯住冬牙。冬牙瞬間驚醒,他知道姬政正在向他傳遞信息。
姬政雙手被反綁在木樁後面,他不停的扭動手腕,顯然是在指使冬牙將注意力集中在他手上。冬牙仔細一看,發現姬政手中似乎捏著一塊木頭似的東西,那是什麼?他要幹嘛?
冬牙心中疑惑,他必須確認一下。於是,冬牙跟著轉動手腕,然後指了指姬政的手,做出疑惑的神情,隨後姬政點頭確認。原來姬政是有計劃的,而計劃的關鍵就在於他手中的木塊。
隨後,姬政再次將眼神后斜,手腕向一側不停甩動,之後他抬起頭,雙眼死死的盯住冬牙身旁的火盆。
一番無聲的交流之後,冬牙猜測,姬政是不是想讓他接住那木塊,然後把木塊扔進火盆里,可是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他並不能確認,但從姬政的動作和眼神來看,似乎就是這樣。
於是冬牙模仿著姬政的動作,將自己理解的意思演示了一遍,姬政看過之後點頭確認,為了保險起見,冬牙又比劃了一次,姬政用力點頭,給出了十分明確的回應。冬牙終於確信,姬政就是希望他將那木塊準確的扔入火盆之中。
冬牙並不知道姬政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清楚這樣做一定非常重要,而且他必須一次成功。突然間,冬牙無比緊張,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砰砰狂跳。
冬牙回憶起小時候跟隨父親山上狩獵的情形,他從小練就了精準的弓法,對他來說,即便雙手被反綁在後面,想要將一個木塊扔入近在咫尺的火盆,也並不算難事。然而此時,他卻緊張的幾乎無法呼吸,因為這一次事關重大,可是機會卻只有一次。如果能夠成功,姬政或許就可以救他們一同逃出生天,而一旦失手,就可能全盤皆輸,再無回天之力。
冬牙抬起頭,緊張的神情里全無一點自信,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敢於承擔如此重大的責任。
沒有言語,姬政凝視著他,眼神里充滿了堅定的信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眼神時的情景,那時他正和姬政埋伏在圍牆上,為了保護義陽村與刺客殊死一戰。那晚,他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慘死在自己面前,他嚇得六神無主,當時姬政就是用同樣的眼神鼓勵著他,信任著他。
想到這些,冬牙深吸一口,朝姬政用力的點了下頭。
二人準備完畢,姬政輕輕擺動手腕,調整角度之後,只見他手腕一震,將木塊向冬牙扔去,冬牙一把抓住那片木塊。
接住木塊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冬牙再次深呼吸,他穩住情緒,調整角度,幾次測試之後,冬牙心念一橫,將手腕用力向上一勾,只見那木塊從他手中飛出,在空中畫出一道陡峭的弧線,之後精準的落入火盆之中。
冬牙欣喜若狂,姬政也雙手握拳,興奮不已。整個過程中二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四個守衛依然眼神迷離,太子友、黃蘊和余蘭也依然在呼呼大睡。那木塊在火盆中燃燒起來,頃刻間,青煙騰起,一股濃香在室內緩緩擴散,四個守衛眼神愈發迷離。
原來,那木塊正是一塊蛇棘香,出征前一晚,哈娜曾送給姬政一盒蛇棘香,本來只是安眠之用,但姬政思念哈娜,便將香料取出盒子,始終帶在懷裡,方才繳械之時,姬政急中生智,趁勢從懷中將其取出,藏在了袖口。
此時,香味越來越濃郁,高濃度的蛇棘香具有強烈的催眠效果,如果一個人本來就有困意,那就更難抗拒美夢的召喚,即便再強的意志力也難以抗衡。
姬政盯住自己面前的守衛,只見那守衛正左右張望,神情略帶疑惑,似乎是覺察到了這股醉人心肺的芬芳,他使勁嗅了幾下,眼神就更加迷離,他勉強掙扎幾下,很快便拄著兵器睡著了。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悶響,姬政艱難的轉頭一看,只見身後的守衛竟摔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緊接著其他兩個守衛也坐到地上睡了過去。
姬政也感覺到強烈的困意,他用牙齒咬住舌尖,努力保持清醒,隨後他使勁全力向冬牙那邊靠過去,歪著脖子對冬牙低聲說道:「簪子,把我的簪子拔下來。」
冬牙使勁向前伸出脖子,好不容易才咬住姬政頭上的發簪,並將發簪咬了下來。
姬政壓低聲音對冬牙說道:「甩給我。」
冬牙使勁轉過脖子,將發簪朝姬政甩去,姬政出手一抓,卻未能抓住,那發簪掉在地上,好在距離姬政並不算遠。姬政用腳艱難的將發簪勾了過來,然後他蜷縮身體,彎起小腿將發簪往上送,嘗試幾次之後終於抓住了發簪。
只見這發簪比尋常簪子要粗上不少,姬政捏住發簪尾部,輕輕一轉,隨後向外一抽,竟然從這簪子里抽出一支非常細的雙刃冰刺。
原來一年前,姬政曾被越國刀客青門綁去星月堂,當時他用發簪的尖兒挑了大半天,才勉強挑斷綁手的繩索。到了姑蘇之後,姬政覺得發簪其實也可以作為一樣兵器,要是能鋒利一些就更好了,於是他便托工匠做了這個發簪。
姬政用這雙刃冰刺在繩子上劃了幾下,原本緊緊綁住手腕的繩子便斷為兩截,雙手掙脫之後,姬政輕易割斷了捆在身上的繩索。
此時,營帳里的衛兵們仍然呼呼大睡,對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姬政捏著步子走到那個拄著兵器熟睡的衛兵身後,一手緩緩繞過他的脖子,突然,姬政用力捂住衛兵的嘴,將冰刺狠狠扎入脖子,衛兵掙扎了兩下便咽氣身亡了。姬政托住守衛,將其輕輕放在地上。隨後,姬政如法炮製,悄無聲息的將另外三名守衛一一刺殺。
天邊開始泛白,四下仍是一片寂靜,營帳外的哨兵沒有覺察到任何可疑的聲響,沒有人知道營帳里已然天翻地覆。
姬政割斷冬牙身上的繩子,並悄悄對冬牙說道:「給他們鬆綁,弄醒他們之前一定要把他們的嘴捂緊,務必等他們清醒之後再鬆手。」
「嗯。」
隨後,姬政轉過身去,輕手輕腳的扒下四個守衛的衣服。
「姬政哥。」
姬政聽到冬牙喊他,扭頭一看,只見冬牙正無奈的看著他。
「怎麼了?」
冬牙面露難色,「姬政哥,太子他睡得太死了,根本弄不醒。」
「扇他啊!」姬政用手使勁比劃了一下。
「啊?這……」
冬牙戰戰兢兢,遲遲不敢下手,但迫於形勢,冬牙心思一橫,一手捂住太子的嘴,一手輕輕拍打他的臉,可是拍了幾下,太子友仍然睡得如同一灘爛泥。
姬政急切,只得親自走過來,捂住太子友的嘴,狠狠抽了一巴掌。太子友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卻仍然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姬政無奈,讓冬牙揪出太子友一根手指,然後用冰刺使勁扎入指尖,太子友被這麼一紮,疼得呲牙裂嘴,嘴裡嗚嗚啦啦要叫喊出來,好在姬政捂的緊,這才沒發出聲響。
這一下太子友算是徹底醒了過來,他見姬政已經掙脫綁縛,幾個守衛也都倒地身亡,立即興奮的說道:「姬!……」
姬政趕忙又將他的嘴死死捂住,噓了一聲,輕聲說道:「外面還有很多人,別出聲!」
太子友點了點頭。
於是,姬政將太子友身上的繩索割斷,接著又用同樣的方法喚醒了黃蘊和余蘭。姬政將守衛的衣服遞給四人,讓四人換上。太子友、黃蘊、余蘭二話沒說,便開始換衣服,冬牙拿著守衛的衣服走到姬政面前,說道:「姬政哥,這一件你穿吧。」
姬政搖頭道:「無礙,我自有辦法。」
太子友聽到二人對話,便一邊換衣服,一邊低聲說道:「姬兄,這件衣服還是你穿吧,你救了我,就是救了吳國!回國之後,我定會讓父王重重賞你,還要委任你做大將軍!姬愛卿!你現在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
冬牙也附和道:「是啊,姬政哥,你的安危更重要。」
「沒錯,這位小兄弟都這麼說了,你快換衣服吧,回去我也會好好賞賜這位小兄弟。」
姬政搖了搖頭,「冬牙是我兄弟,他的安危一樣重要,你們趕快換衣服,天快亮了,我們時間所剩無多。」
「可是,姬政哥……」
「快換!」姬政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嗯……」
四人換好衣服,姬政從地上撿起兩把短劍,將其中一把交給余蘭,令他殿後。隨後,姬政輕輕劃破營帳,在確認安全之後,從缺口魚貫而出。
趁著最後的夜色,姬政帶領四人隱匿身形,躲過巡邏隊和明亮的火光,悄無聲息向營地圍欄靠近。
「幹什麼的!」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姬政急忙低聲對冬牙說:「快!推我一把!」
冬牙雖然不知道姬政為什麼要他這麼做,但他來不及多想,趕忙朝姬政的後背猛推一把。
姬政往前趔趄了半步,粗著嗓門喊道:「快走!尿個尿還這麼磨蹭。」
「怎麼回事?」原來是巡邏隊發現了姬政一行。
姬政壓低聲音對冬牙說道:「回頭,動嘴,別說話。」
冬牙趕忙照做。
「剛抓的姦細,非要尿尿,我們幾個押他出去尿一泡,媽的,大清早的不讓人睡好覺。」姬政對著巡邏隊喊道。
「快去吧。」
巡邏隊回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姬政低聲對四人說道:「快走,沒多遠了。」
太子友顯得驚魂未定,「嗯,快!快!剛才可嚇死我了。」
五人來到營地一側的圍欄下,趁巡邏隊間隔的功夫,翻出了營地。此時,晨光熹微,輕風微寒,五人繞過兩軍對峙的空場,跑至吳軍大營,終於逃出生天。
「站住!你們幾個什麼人?!」吳軍守衛向五人問話。
黃蘊呵斥道:「我是黃蘊!你們幾個也不睜大狗眼看看是誰回來了!還不快來迎接!」
幾個守衛定睛一看,只見這五人各個面熟。
「是黃將軍和太子吧?」
「是吧?像!應該錯不了。」
「是啊!就是啊!黃將軍!太子!余將軍!還有姬參軍和他那個跟班!」
「對啊!錯不了!就是他們!」
幾個守衛嘀咕道。
一個年長的守衛高聲喊道:「快!迎接黃將軍和太子殿下!」
緊接著,一眾吳兵從營地魚貫而出,將五人簇擁回營。
終於安全了,太子友再也無法忍住眼淚,激動的叫嚷道:「回來了!嗚嗚!我終於回來了!」
黃蘊也終於放鬆下來,說道:「太子殿下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友走到姬政身邊,用力拍打姬政的肩膀,「姬愛卿啊!多虧了你啊!我就知道你不一樣!我就知道你能建立一番功業!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救我出來!你放心!回去我就讓父王封你做大將軍!」
姬政行禮道:「承蒙太子殿下錯愛。」
黃蘊斜眼瞟了一眼姬政,撇著嘴哼了一聲。
就在這時,營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報!重大軍情!十萬火急!」
曹足從營外飛奔而來,見到姬政便立即下馬行禮,匆匆報道:「姬參軍!偵察到重大軍情!十萬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