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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內瓮城

  衝進城去的吳國士兵這才發現,眼前的道路竟然被一面土牆徹底擋住。土牆與街邊房屋的牆壁緊緊相連,沒留下一絲縫隙,從新舊程度上可以看出,這面土牆是不久前才堆砌而成的。


  士兵們沿著土牆搜索,想要尋找其他進入內城的道路,然而所有的街道都被土牆堵死。環顧四周,房屋土牆相連一片,一直延伸到城門下,儼然形成了一圈緻密的屏障,就彷彿一口瓮,將殺入城中的吳國士兵牢牢困住。


  一個小將大驚失色,驚呼道:「快撤!這是座內瓮城!」


  然而,他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喊殺聲中,小將想率人撤出城去,卻被擁擠的人潮擋住去向。後面的士兵並不知道前面的情況,不斷像潮水一般湧入城內。很快,一旅的兩千士兵幾乎全部湧入城中。


  就在這時,大量巨石從城門內側的高牆上驟然落下,幾個站在下面的吳國士兵頓時被砸成肉泥。巨石將甬道重新封死,城中的吳國士兵徹底無路可逃。


  沒等吳國士兵反應過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突然出現在土牆上、屋頂上,隨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箭雨,一罐罐火油也隨著漫天的箭矢紛紛砸來,隨後,火箭齊射,密集的吳國士兵就像被塞進瓮中的燃料,在這座臨時改造的內瓮城中熊熊燃燒。


  姬政眺望著城中騰起的濃煙,驚呼道:「糟了!城中大火,恐怕是中了埋伏!」


  聽到姬政這麼一說,余蘭心中也不免惶恐,眼看火勢越來越大,顯然是發生了不正常的事情。余蘭越想越著急,於是轉身喝令道:「二旅、三旅,隨我攻城!」


  余蘭剛剛率兵殺出不久,一個十幾歲的吳國士兵拚命跑回陣前,見到張循便撲倒在地,哭喊道:「將軍!不好了!我們中埋伏了!」


  張循大驚失色,翻身下馬,扶住小士兵問道:「怎麼回事!」


  「城門!城門被堵住了!」


  「被什麼堵住的!」


  小士兵哭著說道:「石頭!石頭!兄弟們剛剛進城,幾塊巨石就從城牆上砸了下來,從裡面把城門給堵住了!我歲數小,伍長讓我跟在最後面,誰知我剛進城門甬道,巨石就落下來了!嗚嗚!伍長隔著石碓對我喊,『內瓮城』,『內瓮城』,他讓我趕緊跑回來給將軍報信兒!我也不知道內瓮城是啥意思,嗚嗚!嗚嗚!」


  「你們一旅所有的人都被困在裡面了么?!」


  「嗚嗚,是的!除了我以外,都被困在裡面了!將軍!快救救他們吧!救救他們吧!」


  張循憤恨不已,捶胸頓足道:「都說了讓你們偵查清楚之後再進城!怎麼還沒弄清楚狀況就全部跳進去送死啊!欸!余老將軍啊!又犯這種錯誤!」


  姬政搖頭悲嘆:「城中有城,凹在主城門內的環城叫內瓮城;城外有城,凸在主城門外的環城叫外瓮城,攻城者倉促入瓮,守城者瓮中捉鱉,哎,只可惜了兩千條性命。」


  張循翻身上馬,打算立即前往城下支援,這時,姬政一把拉住張循,說道:「別去了,余老將軍帶去四千人,不差你一個。」


  「我得把內瓮城的情況告訴余老將軍!」


  「不用了,余老將軍到了城下自然就會明白。更重要的是,萬一餘老將軍不幸身死,你就必須擔負起先鋒的職責,我們不能一下子損失兩員大將!」


  「欸!可惡!你都反覆強調了,怎麼余老將軍就是不聽!還犯這種錯!」


  「哎,人微言輕。在余將軍眼裡,我畢竟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白身之人,雖然我救了他,他礙於情面,以禮相待,但對於余將軍這樣的老將,他不重視我的提議,尤其是與他的思路相悖的提議,也是很正常的。」


  「他難道不知道謹慎用兵的道理么?!他一個不小心,兩千條人命就灰飛煙滅!」


  「人總是本性難改,不從本質上改變自己的缺陷就永遠不能取得長足的進展。所以他打了一輩子仗,也只能當一名先鋒。」


  此時,余蘭已經帶著人馬沖至城門下,余蘭高聲命令道:「城內還有喊聲,應該還有活人,快!把石碓推倒!」


  士兵們穿過破碎的大門,進入甬道。當他們來到石堆前面的時候,差點沒吐出來,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士兵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巨石上到處粘黏著污血爛肉,石縫中伸出兩隻扭曲的胳膊和一截大腿,整個石碓就彷彿一座來自地獄的雕塑。


  救援的士兵們想用力推開巨石,卻發現石頭紋絲不動,靠牆的巨石與牆體之間摩擦出深深的磨痕,顯然是城裡的士兵想要往外逃,擁擠著將巨石向甬道裡面推進,然而他們並沒能將石碓推倒,反而是將石碓緊緊的卡進了甬道中。


  過了好一會兒,士兵們才想方設法從最上面拆下了一塊石頭,原本他們以為透過這個縫隙可以看到城內的情況,但眼前的景象卻震驚了每一個人。透過縫隙,他們只看到石碓後面的一層層屍體,這些屍體交織著,疊壓著,形成了一座比石碓更大的屍山。


  士兵向余蘭彙報了情況,余蘭雖痛心疾首,卻無能為力,城內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弱,他知道已經不可能再救出人來,繼續呆在這裡也只是徒勞無功,白送性命。於是,余蘭下令撤退,帶人返回了大營。


  夕陽的餘暉灑在滿是屍體的戰場上,幾縷黑煙飄散開來,如同浸入水面的油污在昏黃的天空中緩緩擴散,熏染著凄涼的晚霞。


  姬政和張循站在大營外,遠眺著洪縣石城,那石城仍堅挺的矗立著,黑暗的城門甬道彷彿石魔的巨口,咀嚼著兩千具焦黑的屍體。


  姬政說道:「那裡面的慘狀應該比前幾天林子里的情形還要慘上百倍。」


  張循低頭嘆了口氣:「哎,兩千條人命,就這麼沒了。」


  「我們是不義之師,沒有人會同情這些性命。」


  「是啊,陳國唯一的過錯就在於它的弱小,它是大王爭霸中原路上的一塊絆腳石,所以它必須被滅亡。」


  「算了,不說這些了,他畢竟還不是我的大王,我只希望他有朝一日稱霸中原時,仍能效忠天子,仍思匡扶周室。」


  聽到姬政這話,張循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場仗打完之後,太子友一定會提拔你的。」


  姬政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這時,余蘭從中軍大帳里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見到張循和姬政,他羞愧不已的跪下說道:「張將軍,姬先生,末將後悔啊!後悔啊!當時沒聽先生所言,放任士兵貿然進城,才遭此大敗啊!」


  張循急忙扶起余蘭,「余將軍,快快請起,勝敗乃兵家常事,余老將軍也不必過分自責。另外,黃將軍怎麼說?」


  「黃將軍限我三日之內用剩餘的兵力拿下洪縣,總體死傷不得過半,否則拿頭來見。今天一戰,一旅全軍覆沒,兩千人灰飛煙滅,我糊塗啊!糊塗啊!」


  張循嘆了口氣,說道:「余老將軍,本來用四千人攻打洪縣並不困難,但要控制傷亡的話,這仗可就不好打了,但也不是不能打。」


  余蘭一把抓住張循的手,激動的問道:「張將軍是不是有什麼辦法?」


  「嗯,或許可行。」


  「張將軍救我!」余蘭說罷,又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張循再次將余蘭扶起,說道:「余將軍請起,我也希望能盡量降低損失,所以還請余老將軍儘力配合。」


  「一定!一定!只要能少死人,怎麼做都行!張將軍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張循指著遠處的一片森林說道:「砍樹。」


  次日,大量士兵湧向那片森林,只用了一個時辰,就砍下五十棵樹木,張循命士兵將樹木加工成木料,烘乾之後備用。


  偌大的軍營一下子變成了工廠,張循挑選了十個做過木匠的士兵,令他們每人帶領三十人,共組成十組,分工作業,每個組只負責製作器械的一部分,這些木匠從未見過類似的設計,也不知道這些零件會組成一個什麼樣的器械,但有一點他們是知道的,那就是這個器械一定不簡單。


  士兵們輪換作業,直到深夜仍未休息。


  此時,中軍大帳內,黃蘊正在與太子友飲酒,黃蘊笑道:「太子殿下覺得張循這個人怎麼樣?」


  「舅舅,我跟他關係不錯,這人算是個人才。」


  黃蘊聽罷哈哈大笑:「哈哈,人才?狗屁人才!我看他就是個軟蛋,我倒是要看看他能折騰出個什麼玩意兒,要是三天後余蘭攻不下城,或是損失太大,我就連張循一塊治罪。」


  「呵呵,舅舅還真要砍他們腦袋啊?」


  「那倒不至於,但必須收拾他們一下!」


  「嗯,舅舅是大將軍,收拾收拾他們也是應該,既能提升威信,還能賣個人情,挺好的嘛。對了,舅舅,張循身邊的那個策士你還有印象么?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姬政,沒錯,是叫姬政。」


  「怎麼了,我有點印象。」黃蘊喝了口酒,輕蔑的說道。


  「他算個人才,我覺得可以向父王舉薦一下。」


  「哎呦,我的大外甥呀,雖然你是得多結交些朋友,但你也別總是跟這些不入流的人打交道啊,什麼張循啊、姬政啊,他們能對你有什麼幫助?你得多結交一些權貴之子,我看你跟太宰大人家的兒子——尺略,走的就不夠近乎,你要是想像你父王一樣建立一番事業,可少不了太宰大人的幫助。」黃蘊說著舉起酒杯,向太子友敬了杯酒。


  兩人一飲而盡,太子友說道:「尺略這個人,我看不上,肥頭大耳的,跟他爹一個樣兒,我倒覺得張循和姬政都不錯,我們年齡相仿,又能聊得來,挺好的。」


  「得得得,當我沒說,你將來就明白了,來,外甥,喝酒。」


  「嗯,舅舅,敬您。」


  第三天的清早,吳國士兵們剛走出營房,就驚奇的發現大營中間停放著一台巨大的攻城器械,一堆人圍著這個巨無霸讚不絕口。


  黃蘊被外面嘈雜的聲音吵醒,走出營帳一看,也大吃一驚。只見這個器械足有四人高,沿著它走一圈,有三十步長,十步寬,四個巨大的輪子牢牢的托住底盤,底盤上面有一個兩人懷抱那麼粗的撞木,撞木的中段和尾部裹著粗大的青銅護環,撞木頭部包著尖銳的銅角。整個器械的最上方是八塊包著青銅的盾板,可以防護來自上方的箭矢。


  張循坐在器械上,正在調試撞木的角度。


  黃蘊大聲喊道:「這是什麼東西?」


  「攻城器械啊。」


  「我還不知道它是攻城器械么!我問你,這器械叫什麼名字!」


  「哦,沒名字,我臨時設計的,要不黃將軍給起個名字吧。」


  「呵呵,那就叫檑車吧。」


  「好啊,就叫檑車。」張循跳下檑車說道。


  「我問你,這個檑車怎麼用?」


  張循指著檑車底盤上的十個齒狀槽口說道:「這上面有十個槽口,兩邊各有五個,每個槽口可以進去一個人,十個人推著前進,最前面的兩個人掌控方向,上面的盾板可以起到防護作用。此外,剎住檑車的輪子之後,還可以在上面固定雲梯。」


  「怎麼操縱撞木?」


  張循撩起撞木尾部的繩子說道,「這個撞木有千斤重,它尾部有根繩子,繩子繞過這個轉軸,只要幾個人合力一拉,就可以將撞木拉起。」


  「看起來是不錯。不過你這個檑車跟別的攻城器械比起來,好像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啊?」


  張循笑了笑,招呼了九個士兵過來,讓他們分別站進槽口,然後自己站到最前面的槽口,張循轉身對後面的士兵說道:「等會兒我踩下這個機關,你們就把底盤往中間推。」


  只見張循用力踩下旁邊的紅色機關,士兵們跟著往中間一推,檑車的底盤驟然變窄,整個檑車的寬度一下縮減了一半。


  然後張循又踩下另一個黑色機關,說道:「你們都往下拉盾板試試。」


  士兵們抬起頭,發現盾板下面有個把手,他們一拉,盾板驟然回彈,整個檑車的高度縮減至一人多高。


  張循說道:「將軍,這個檑車的特點就在於可以收縮,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將其推入甬道,這樣,我們進入瓮城之後仍然可以使用檑車攻城,並將其作為一個活動的據點;另外,這個檑車可以輕易拆卸重組,接下來我們再攻打北楊和巴集,甚至攻打宛丘的時候,都可以利用它來攻城。」


  黃蘊捋著鬍子笑道:「嗯,嗯,不錯,這個還不錯。」


  張循拍打著檑車,自信的說道:「接下來就讓它大顯身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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