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陰兵乍現
酒飽飯足之後,三人被安排在東廂房休憩,這房屋原是娰先生兒子的住所,雖長時間無人居住,但仍顯得乾淨整潔。
張循躺在床上,翹著一條腿,轉過身來看著姬政問道:「小姬,你說咱能應付得了么?」
姬政在几案前正身跪坐,手持兵書道:「我們苦學多年,為的就是蒼生社稷,今晚這事情就當是小試牛刀吧。」
「好吧,好吧,反正小姬武功高強,一個打十個也沒問題。」
張循說罷,又把身子轉向另一邊,這時,公皙然正背對張循側躺著,似乎是睡著了,張循突然從後面抱住他,嬉笑著說道:「小然哥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就指望你倆保護了,嘿嘿。」
公皙然沒有回頭,只是拍了拍張循的手,溫柔的說道:「休息一會兒吧。」
將近子時,公皙然搖晃著睡得不省人事的張循,「小循,起來吧,時辰差不多了。」
張循睡眼迷離的打了個哈欠,坐在床邊發楞,好一會兒才精神過來,他看到姬政仍在案前讀著兵書,便問道:「小姬?你一直都沒睡么?」
「我睡不著。」
「好吧……哈……好睏……」張循又打了個哈欠。
公皙然從行李中拿出三人的披風,遞給兩位師弟,然後推開屋門,對兩人說道:「走吧,我們出去看看。」
公皙然剛踏出屋門,正巧看到娰先生提著燈籠從堂屋走來。
「娰先生。」公皙然行禮道。
「二位師弟可醒了?」
「醒了,醒了。」張循了個伸懶腰。
「並未睡下。」姬政向娰先生行禮。
「真是辛苦三位了!」
公皙然轉身關上屋門,對娰先生說道:「我們這便出去看看,我們出門后還請娰先生上好門閂。如果遇到險情,請千萬不要出門,我們應該可以自保,但唯恐殃及先生家人。」
「這怎麼行?」
「沒事的,請娰先生務必照做,事情解決之後我們自然會回來的。」
娰先生擔心的點了點頭,「那孩子們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任何危險,切不可輕舉妄動。」
「多謝娰先生。」
三人隨後離開了宅院。
三月初三,據傳是黃帝的生日,同時也是鄉野傳說中陰陽兩界交融的日子,這一天出現什麼怪力亂神的事情似乎都合情合理。
此時,天空中並無月光,暗淡的星空下,伸手不見五指。寂靜的小村子里彌散著一種可怕的氣氛,彷彿陰曹地府騰起了刺骨的寒息,等待著召喚出死亡的陰魂。
根據娰先生的說法,上個月,斷蛇在村北口的水井邊出現,陰兵由北向南通過村子,按照這個規律,今晚斷蛇應該會在村南口的祠堂外出現,而陰兵則會由南向北通過村子。
於是,三人來到村南口的祠堂中,安靜的等待著。
子時前後,陰風忽起,枝葉莎莎作響,一股混合著泥土和腥臭味道的煙霧從村口瀰漫開來,伴隨著煙霧,村口傳來了低沉的囈語,彷彿幽魂呢喃著令人不安的哀怨。
「來了!」姬政壓低聲音警示道。
果然,在不遠處,一隊兵馬趁著濃密的塵煙,向村中徐徐開進,姬政將身子探出祠堂,向隊伍的方向望去,可是那支隊伍並沒有點燃火把,一片黑暗中,姬政只能勉強估計出這支隊伍的規模,約十多人,馬匹、車輛若干。
隊伍緩緩向三人靠近,鐵械銅甲的金屬碰撞聲,木質車輪的摩擦聲,以及咒語般的低吟,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令人毛骨悚然。
姬政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也滲出汗來,他想要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行事。這時,張循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嚇他了一跳,他轉過頭去,一臉惶恐的看著張循。
「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張循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我也不……」姬政剛想打退堂鼓,卻又繃住嘴,搖頭道:「先觀察一會兒,看情況……看情況……」
「不如今天先做觀察,以後再想辦法吧……」張循戰戰兢兢的說道。
「那怎麼行,我把話都說出來了,怎麼能退回去?」姬政言辭堅定,神情卻十分矛盾。
「下個月啊,下個月我們再想辦法,這期間也好做做準備。」
「下個月?這……這樣真的好么?」
姬政和張循對視之後,同時轉過頭看向公皙然。
陰兵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響,距離三人只有十步之遙。
公皙然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道:「既然當初我並未阻止你們接下這事,現在我們就要全力以赴,別著急,我們再觀察觀察,如果有可能,我們就在今晚解決此事!」
「也好,也好。」
姬政和張循各自點頭,卻明顯心虛。
隊伍來到祠堂口,卻突然在三人面前停了下來,這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周圍一片死寂,空氣也彷彿凝結了起來。
張循緊張的抓住姬政的手,顫抖著說道:「糟糕,它們是不是發現我們了……」
「別……別怕……」
姬政喘息著,他看到陰兵身上穿著殘破的鎧甲,手中的兵器也腐朽不堪,他猜想這些陰兵是不是早已在地下埋了上百年。
突然,領隊的陰兵轉過身來,只見他頭頂長著一對長角,長角將鐵戟舉向天空,然後重重砸向地面,這撞擊聲在一片死寂之中顯得格外響亮,骯髒的塵埃從土地上揚起,又緩緩落下。
長角面向身後的隊伍,雙手高舉,低吟著聽不懂的咒語,其他陰兵也跟著高舉雙手,念起咒語來
片刻之後,長角從車上拿出一條長蛇,雙手將蛇托起,又一段怪異的咒語之後,他抽刀將蛇斬為兩段,並把斷蛇含入口中,吮吸著蛇的鮮血。然後,長角將斷蛇遞給其他陰兵,他們依次吮吸,最後整支隊伍繼續向前,只在祠堂口留下了那條斷蛇。
在姬政最初的設想中,此刻他應該有足夠的勇氣跳出來,站到路中央,執劍相對,如果對方不趴下認錯,就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
可此時,他卻像是被陰兵的法術定住一樣,緊張到動彈不得,他不停的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沒必要害怕,畢竟以自己的功夫,對付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應該是綽綽有餘,何況還有兩位兄弟幫忙。
他想起離開師門之前,師父曾測試過他的功夫,當時師父擺出了陣法中最剛硬的「九乾陣」,這是武學測試的最高境界,參與測試者可謂九死一生,然而那個時候,他也沒有絲毫的緊張和畏懼。
或許這就是首次面臨實戰的感覺,此時,他面對的不再是測試,不再是切磋,不再是可以預知的未來,而是完全的未知和真實的生死,姬政甚至開始懷疑,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兵,會不會真的是來自地下的亡魂。
就在姬政進退兩難,內心不停鬥爭的時候,公皙然卻貓起腰,貼著牆跟了上去,他壓低聲音對兩人說道:「我們遠遠的跟著,先看看他們有什麼舉動。」
「好……好……」張循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看著行進的隊伍和率先上前的師兄弟,姬政突然感到無地自容,他悔恨不已,責備自己為何沒有挺身而出,他覺得自己就像個懦夫,只會空口大話,面對實戰卻畏懼不前。
該如何面對娰先生和王長老?姬政並不知道。他甚至想要轉身逃掉,但又要如何逃避呢?這只是他理想的第一步,如果要實現那些偉大的理想,又怎麼可以就此止步?
他想要跟上師兄,雙腳卻動彈不得,他掙扎著,緊緊握住劍柄,死死咬住嘴唇,強迫自己向前,但阻力是如此之大,他竟無法行動半步,最後,他像是放棄了一般,泄下氣來,雙目再也沒有絲毫神采,視野遊離在漆黑的夜空中。
「姬師弟。」公皙然低聲喊道。
姬政木然的看向公皙然,臉上卻是一片迷茫。
「師弟,咱們跟上去,如果交戰,你就直接攻擊頭領,擒賊先擒王,咱們三人之中只有你能做到這一點!你是我們致勝的關鍵!」
公皙然目光堅定,話語中滿是信任,這番話給了姬政力量,將他從無法自拔的混亂中拉了回來,姬政回過神,雙目也恢復了神采,之前的恐懼一下子煙消雲散,他狠狠的點頭,隨後快步跟了上去。
隊伍在村中緩緩型行進,借著暗淡的光線,張循看到隊尾揚起了厚厚的塵土,將整個隊伍籠罩在一片塵埃中,他感到奇怪,便問道:「為什麼會揚起這麼多塵土?」
聽張循這麼說,姬政也覺察到異常,「十幾人的行軍隊伍,絕對不會有這麼多塵土!這裡面一定有鬼!待我上去看一看!」
話音剛落,姬政便一個縱身,輕鬆的跳上了一旁屋頂。
公皙然沒來得及拉住他,只能在下面示意他小心。
姬政捏著腳步,輕盈的向前奔襲,幾步之後,便來到了隊伍的一旁的屋頂上,此時,他居高臨下,終於看清了這團塵埃的本來面貌。
「哼!原來如此!」姬政輕聲自語,隨後退至公皙然和張循身旁,對二人說道:「原來隊尾有人在打掃腳印,看來這些傢伙果然在故弄玄虛!」
張循恍然大悟,點頭分析道:「既然他們要打掃腳印,就說明他們肯定是活人,不然怎會留下腳印?而且,掃去腳印顯然是不希望村民發現更多的信息,只有活人才會這麼做!」
姬政信心十足道:「對,就是這樣!」
在確定了這一點之後,三人繼續跟著陰兵向前行進。不多時,隊伍從北口出了村子,然後繼續向北行進了四五里,這過程中他們既沒有消失,也沒有再做出任何奇怪的舉動。
隊伍在一條溪水邊停了下來,陰兵們紛紛摘去鎧甲,趴在溪邊喝水,休整片刻之後,又繼續向前,走了約十里路,當天邊露出一絲緋紅時,整個隊伍消失在一片深山老林中。
姬政和張循剛要踏入山林,公皙然卻攬住他們說道:「不要跟進了,這裡應該就是他們的老巢。」
「為何?」姬政顯然不願就此放棄。
「他們隊伍中有車馬,我剛才看了車轍,比較深,顯然是車上運有重物,而在這片山林中,車馬走不了多遠,所以,這裡如果不是他們的終點,那他們就只能鑽回地下了。」
「既然這裡就是他們的老巢,那我們就更應該深入進去,把他們揪出來!」
「不行,這一路跟來,能看出他們訓練有素,紀律嚴格,絕不是散兵游勇,既然他們有組織,那老巢附近又怎麼可能少了崗哨?況且,這林子我們從未來過,不明敵情而孤軍深入,那不就是送死么?」
「難道……難道就這樣算了?!」姬政緊握劍柄,甚是不甘。
「嗯,只能如此了,今日暫且罷休,下個月再做打算吧。」公皙然說道。
「欸!」姬政狠狠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