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用餘生去看
德瑪西亞城邦。
上午九點,金色的陽光落在凱旋門庭,折射出無數燦爛的光束。
來自各個城邦勢力的超級戰士已經集合完畢,他們站在綠色的草坪上,穿著整齊的黑色禮服,胸前別著一朵白色花。
這應該是繼聖戰之後,瓦羅蘭超級戰士們首次齊聚,並且在過程中沒有產生絲毫矛盾。即便諾克薩斯和暗影島方面也非常遵守規矩,在人群中沉默著。今天的主角並不是他們,真正意義上來說,他們還可以在這裡沐浴陽光,全憑那位勇敢的戰士。
最高的山坡上是歷代德瑪西亞皇室的墓碑,但是在那邊上,還孤零零矗立著一塊墓碑,所在的土坡顯然是剛剛開墾出來沒多久,翻新過的土壤發出自然的氣息,從高度上看,這塊墓碑所在的土坡不比德瑪西亞皇室矮。
在那塊暗銀墓碑前,斜駐著一柄巨劍。
或許在場有許多人都是那柄劍的敵人,但至少對那柄大劍主人的尊重,是真實存在的。
那天降臨到虛空深處,他們親眼目睹了那位戰士孤立無援,慷慨而戰的畫面,那是極其震撼人心的,事後基蘭用時光之力重塑了當時的全過程,也將那一人一劍的畫面深深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腦海里。
「該死的,我怎麼還是不信啊。」趙信抓了抓蓬亂的頭髮,苦笑道。
從前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有人打斷趙信的牢騷,並假裝正經的說:蠢貨!去把你的頭髮洗乾淨!
嘉文四世沉默了許久,沒有心情去接趙信的話,他揮了揮手,只見上百名皇室法師走了出來,在這壓抑的氛圍下吟唱了起來。
追悼會結束了。
只不過眾人並沒有即刻離去,而是陸續以各自的方式表達出哀思。
一晃眼,土坡前的台階擺滿了白色的花朵。
「老實說我挺想狠狠給你一拳,如果不是你,他就不會去那個位面。」嘉文四世坐在斜坡上,望著遠方尚未離場的人們。
基蘭沉吟了許久,說:「那樣的話,我們就將一同毀滅。」
「這也是我沒有給你這拳的原因。」嘉文四世吐出口氣,說:「能找到他在那個位面的朋友么?可以的話我想請他們過來坐坐。」
「當然可以。」基蘭點點頭,「所有消逝在時光中的生命,我都能找到他們在時光里留下來的痕迹。」
說著,基蘭那對蒼老的眼眸就鍍上了一層金光,他轉過腦袋,視線剎那間穿越了草坪,穿越了河流山川,穿越了天穹,穿越了虛空……抵達了歌德亞斯位面。
突然,
「呲!」的一聲,基蘭眼睛的金光消失了。
「怎麼了?」嘉文四世好奇道。
「不可能啊……只要在時光中消逝,就必然能找到痕迹……」基蘭沒有回應,而是處在一種極度震驚的狀態,他的瞳孔一點點放大,「除非……」
緊接著,基蘭的眼眸再次被鍍上了一層金光,只不過這一次卻並未投放到歌德亞斯大陸,而是凝聚在了山坡上的那柄大劍上。
時光總是相通的。
當你遇到某個事物,就能通過它在時光中留下的痕迹,見到更多的事物,甚至探索到其他事物的過往,乃至未來。
這一次,金光沒有消失。
嘉文四世看著基蘭愈發凝重的神情,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但是他沒有打擾對方,他看得出來,基蘭或許是看見了什麼驚人的畫面。
難道是永恆國度還有殘餘?嘉文四世內心一沉,永恆國度的強大他是親身體會過的,儘管那場戰爭並無傷亡,但大家的符文力量卻都降低了一個層次,沒有幾年是很難恢復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們沒有將永恆國度剷除,那麼就太對不起蓋倫了。
就在嘉文四世愈發凌亂之際,身邊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
只見基蘭瘋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精神錯亂的癲老頭,一下子吸引來了遠處的目光,但他卻渾然不覺的樣子,繼續沉浸在瘋笑當中。
「馬車!哈哈哈就是那輛馬車!」
……
……
到了一定年紀,就連菲利蒲大帝都必須考慮退位的問題了。
畢竟任何人都無法永恆不滅。
利用魔法師公會的幫助,或許能夠延長几十年壽命,不過菲利蒲大帝想了想,最終還是否決了,是的,他決定先解決掉手頭的工作——那堆永遠不曾減少的彙報!
各大公爵伯爵都會配合皇室完成工作,但因為最終的決定權都在皇室手中,所以他們只能利用彙報信的方式,將各個問題傳達過來。多年來,菲利蒲大帝已經很努力在解決掉那些彙報了,但神聖帝國終究太大了,每天都有大量的問題在發生。
可當菲利蒲大帝走到辦公室里,卻見那個堆滿彙報信的角落,居然是大塊空地!
信呢……年邁的皇帝登時被嚇到了,他堂堂神聖帝國大帝人族至強世界級大佬,難道是遇見了傳說中的小偷?!問題是小偷盜竊彙報信做什麼?解決帝國難題嗎?
觀察了半天,菲利蒲終於回想起來什麼,懊惱的拍了拍額頭,真是人老了啊!
是的,這些彙報信早從半個月前就被掃空了,不,更準確的說,是從當年的那場大雨開始,就在以緩慢的速度減少著。
是協助解決問題的皇室越來越勤勞了?還是帝國的問題越來越少了?
可能都有吧。
反正那年的大雨後,菲利蒲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自己統治的帝國。這些成就幾乎都超過他的老爹了好嗎?!不過菲利蒲身為世界級強者,當然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到端倪。
當年的那場雨並不是來自於天際的。
而是虛空。
就像是你用玻璃瓶裝起最美麗的玩具,用這個方法來保證玩具不會變髒。但隨著時光流逝,玩具因瓶子的保護很乾凈,但玻璃瓶的表面卻多出了一層灰塵,令你都看不清瓶子里裝的是什麼了。
隨著你追求的玩具越來越多,玻璃瓶也就越來越多,灰塵當然也會堆積。
可當有一天,這些瓶子突然被打碎了,這些灰塵可能會沾到手上,也可能令你發嗆,但乾淨且美麗的玩具卻露了出來,一如從前,始終未變。
這是菲利蒲大帝心底的一個不成立的猜想,只不過這個猜想還存在著漏洞,那就是他想不通,那個打破瓶子的人是誰?被灰塵沾滿后他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菲利蒲大帝想不通,於是就沒有多想,他拾起鋼筆,簡單囑託了關於皇位繼承的問題。
接下來,如果待在宮廷的話他可能會有一個安穩且極度舒適的晚年……不過菲利蒲大帝並未如此,他在第二天黎明離開了神聖帝國。
是的,他年輕的時候,曾夢想著能站在萬山之巔俯瞰雲海,也曾夢想著到星辰海下潛萬米,再抬頭仰望海面。
儘管他已經很老了,但他不希望在更老的時候,感懷那些想做沒有做的事情。
所以,
那就去做做吧。
……
黎明的帝國就像剛睡醒的雄獅,帝都的出口是一條分岔路,一條通往坎坷的山脈,另一條是通往幽靜的鄉下。
脫去外衣的菲利蒲大帝就像一名老紳士,拿著行李箱踏上了山脈的道路。
同一時間,一輛樸質的馬車向鄉下方向緩緩駛去。
鄉間小路很是狹窄,剛好夠單輛馬車行駛。只見在那條羊腸小路的兩側,赫然是金燦燦的麥田,在初陽的照耀下格外迷人,微風吹過,齊刷刷的搖動起來。
說是說鄉下,但帝都境內的鄉下,已經比得上部分侯爵領的高等城鎮了。
只見那座小屋前,愛德華抱著三歲大的女兒,牽著六歲的兒子,走向他新開的那家酒館。雖然已是中年,但愛德華的氣質卻是非常少見的,不知什麼時候起,這傢伙居然蓄起了鬍鬚。儘管兒女的年紀都很小,不過愛德華可不打算讓他們接受正規教育,用他的話來說,把酒館經營好就是最大的成功了!
為什麼?這就要引用愛德華的另一句話了:你永遠猜不到你的酒館會進來什麼樣的客人。有可能是一個狼人,也可能是一個硬到令人髮指的戰士!
在這個問題上,夏格曾不止一次嘲諷過他,但愛德華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還沒走出多遠,屋子就跑出一個漂亮女人,將酒館的鑰匙和黑色禮貌遞給愛德華,這是愛德華的妻子,一個有著血族血統的人族,沒錯,她就是他新酒館的第一個客人!
酒館前,夏格裸露著魁梧的身體,拉開酒館的閘門。
門的另一頭,是通宵工作最終睡倒在前台的塔莉娜,陽光落入酒館,塔莉娜睡眼惺忪的抬起了頭,揉了揉那對明亮的眸子。
沒有任何人發覺,在小鎮遠處的那條羊腸小道,一輛馬車滯留了片刻,然後緩緩駛遠。
這輛馬車並沒有目的性,順著小路離開了帝都境內,在神聖帝國繞了大半個圈,期間有在尹克朗男爵領的某個重建小鎮停留過,也在許多著名的場地停留了。
後來有人把這個時代稱之為璀璨。因為生活在這個時代,彷彿一切事物都是閃亮的,最常見的就是你總能在一些學校里,看到朝夕蓬勃的年輕人,以及一顆顆熾熱滾燙的內心。
只不過真正意義上,卻又沒人能說得出這個時代從何而起。畢竟新時代並沒有明確的終點,就像只是在突然之間,世界就開朗了。
最終有人把兩個時代的分割定在了當初的那場大雨,是的,那場接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雨,可以說是每個人心中難以抹滅的烙印。
離開神聖帝國后,馬車去了聖庭精靈族的愛琴海,去了龍族的大雪山,去了矮人族的火山國度,去了萬山之巔的雲海,當然,也少不了血族的星海……
彷彿每個角落都烙下了馬車的足跡。
但是又沒有任何人發現過這輛馬車。
馬車停在了一座山脈前。
那座大山的頂部居住著一個老人,根據附近的居民敘述,那個老人的外貌非常醜陋,所以經常會有居民出於同情送去糧食和用品,有趣的是老人的性格很是溫和,和居民們相處的很是和睦。
作為回報,他教會了居民的孩子們使用槍。
居民們曾不止一次邀請過他下山,但都被他拒絕了,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會神神道道的說自己在等一個人。
他一定會回來的。
前天夜裡,那個老人去世了,畢竟他的年齡已經超過了村鎮歷史上的大部分老人了,他走的非常安詳,就像是進入了某場熟睡。
也是那天夜裡,馬車停在了山麓。
許多天後重新啟程,只不過歌德亞斯大陸的山川河流,各個地方馬車都去過了,接下來它又會去哪裡?
皎潔的月光灑落,就像是搭築起了一座橋樑。
馬車離開了歌德亞斯位面,去往了下一個位面。
這樣悄無聲息的離去,宛若當初它在金色麥田的短暫滯留。
當時躺在馬車後面的女人問道:「你喜歡這個時代,是么?」
「蓋倫?」
車輪轉動,掀起一陣風。
那頂被壓低的草帽經晃動錯開些許。
車夫嘴角輕輕翹起。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