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這麼多無奈
口袋裡，阿古之心劃過了一道七彩的熒光，遠處那件魔紋構裝則悄然失去了光彩。
這一幕無人得知。
第二天的早晨，蓋倫穿過了一條溪流，水位很淺，清涼的溪水滑過膝蓋，非常舒適。當然，亡者峽谷的深處看不出晝夜，不過對蓋倫這種層次的人來說，只需看到一眼黃昏，就能確定接下來至少十天的時間。
比如現在，應該是早晨八點四十分。
又是長達多個小時的行走，蓋倫的速度不快，每走到一處地方都會稍作停頓，期間他見到了許多的殺戮，許多的手足相殘……那些冰冷的鎧甲以及斷裂的武器，彷彿就和死去的戰士一樣，終將成為塵埃深埋歷史。
這是一種奇特的感覺，多年的戰場生涯，蓋倫從未用這種角度去看待戰鬥，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不干涉也不無視，他心底冒出了一個疑問。
這些戰鬥真的有意義么？
並不是說所有的戰爭都毫無意義，譬如蓋倫在德瑪西亞城邦時是為信仰而戰，來到歌德亞斯大陸是為救贖而戰，一切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戰鬥，有的是為了更大的利益，有的是因為瑣碎的情感矛盾……但不可否置，其中大多數都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那些戰鬥中的追求，最終都會隨歷史化為烏有。
奇怪的是，人們彷彿習慣了這種形式的戰鬥，並將其當做「正確的選擇」，所以常常會有人說「可以用劍解決的事情，就不必用嘴」。
蓋倫想不通。
臨近晌午的時候，蓋倫終於停下休息了片刻，雖然他的體魄足夠強勁，但終究也是有限的，畢竟在這裡他無法用力量恢復體力，過了半個小時，蓋倫繼續上路。
不知不覺，黃昏就來臨了。
這時，一個金髮女人攔住了去路，她的身後還站著多個少年。
「你果然還活著……」雅斯蒂亞眼睛里露出驚訝、驚喜、複雜、疑惑……多種情緒。
在她的背後，菜鳥們也都愣住了，眼前冒出了一層水霧，儘管在帝都時他們就見到了蓋倫的畫像，但是親眼目睹，感覺還是截然不同的。
不同於雅斯蒂亞，蓋倫的存在對她來說只是一道風景，但對於這些菜鳥而言，卻是他們人生真正的起點，他們曾不止一次幻想，如果沒有蓋倫，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在小鎮勞苦耕田？繼承家族產業？在鐵拳酒館混吃混喝？
不可否置，蓋倫對他們的影響是無比巨大的，而且這個教會了他們勇敢、無畏、堅韌、正義的男人，此時此刻居然死而復生般的出現在了眼前。
蓋倫想起一路見到的殘酷景象，沉默片刻后說道：「可能吧。」
雅斯蒂亞沒有注意到蓋倫語氣里的茫然，她很快恢復了平靜，說道：「真是太好了……提菲特他們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對了，他們好像也來了峽谷……」
蓋倫搖了搖頭，說道：「他死了。」
雅斯蒂亞一下子愣住了，她沒想到提菲特居然會喪生在這個地方，更沒有想到蓋倫會說的如此乾脆，如此輕描淡寫。
「你怎麼了？」雅斯蒂亞想到了沿途聽見的各種和蓋倫有關的傳言。
蓋倫摸了摸下巴：「我看起來很差么？」
就像是昨天的夏格，他們好像都認定了蓋倫現在非常絕望。可實際上並沒有，真正說起來，蓋倫只是有些累了。
「你……」雅斯蒂亞眼神有些凌亂，不知是難以回答這個問題，還是被提菲特的死訊打亂了情緒。
儘管帝國方面經常會有高階的騎士陣亡，多年來雅斯蒂亞也習以為常了，但提菲特畢竟是她多年來的好友，這個打擊註定是極大的。
不等她開口再說什麼，蓋倫就擦身走了過去，他的聲音傳了過來。
「往東面走二十四里，他的屍體在那條河的下游。」
雅斯蒂亞凝望著那道背影，有心還想說些什麼，卻一時間說不出口，忽然覺得蓋倫變得很是陌生。
按照雅斯蒂亞的計劃，她已經為蓋倫在神聖帝都準備好了合適的職位，當然蓋倫不必為神聖帝國效力，但他依然能享受極高的特權，畢竟當初在黑石小鎮的災難，本質上都是因雅斯蒂亞而起的，這樣做既是報答愧疚，也是對蓋倫的認可以及尊重。
可現在她忽然覺得，蓋倫需要的並不是這些。
走出兩百多米，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蓋倫回頭看去，只見是多斯多羅等人追了上來。
「導師，和我們回去吧！」身材魁梧的雷頓猶豫了一下，雙手攥著衣角說道。
在騎士預備營，雷頓雖然沒能率先通過考核，但他班長的威望卻是極高的，甚至還有「鐵血長官」的外號，但如果這一幕被帝都的新人學員見到，絕對會被嚇一大跳，誰也不會料到，平日里堅毅冷酷的雷頓，居然還會有如此孩子的一面。
不止是雷頓，其他的菜鳥也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就連小胖子朗亞也減掉了一身的肥肉，穿上銀色盔甲的模樣非常威猛。更別說的是已經成為準騎士的多斯多羅和羅迪，眉宇間依稀可見森然的肅殺之氣。
但是當他們站在蓋倫身前，卻彷彿一下子成了乖巧的孩子，正準備接受長輩的訓斥。
蓋倫看著他們，笑了笑道：「很高興能見到你們今天的樣子。也祝賀你們成為了想要成為的人。」
「但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不是嗎？」
雷頓搖著腦袋說道：「導師，可是我們需要你。」
「今天的你們所需要的不再是一個引路人，嗯，沒有誰再能指引你們，你們需要的是更高的輝煌。」蓋倫頓了頓說道，「沒有誰會真的需要的，也沒有誰真的離不開誰。」
雷頓和一眾菜鳥都沉默了下來。
多斯多羅抿了抿嘴唇：「那一定會很無奈吧。」
蓋倫看向黑色寸發的多斯多羅，點頭說：「總會有無奈的。」
說完，蓋倫就轉身上路了，他沒有再去看神情複雜的菜鳥們，僅是在走出幾十米后揮了揮手。
蓋倫沒有再向從前那樣解決菜鳥們的問題，任由這麼多無奈，這麼多遺憾留在他們心田。因為到了今天，他們已經能夠去承擔這些無奈了。
你們終將背負遺憾，好處是內心愈發的成熟堅定，代價是再也回不去從前。
就在這時，
就在蓋倫的背影即將消失的剎那。
「謝謝導師！」
「謝謝那段日子您的教導！」
羅迪低沉的嗓音響起，他將頭盔捧在胸膛，另一隻手重重鎚擊左胸。
菜鳥班全員一字排開，以最整齊的隊形做出了最標準的送行禮，一束束熱誠真摯的目光凝望遠方。
擦去眼角的水霧后整齊轉身。
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