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夢魘
阿斯爾的死狀很難看，甚至可以說是怪異。
當蓋倫見到小菜鳥的屍體時，他已經被白布遮蓋住了，但仍能從細節看出些什麼，譬如扭曲的五官，譬如指甲縫裡的鮮血，譬如空洞中透出絕望的眼睛……可以想到，阿斯爾很可能是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也曾儘力掙扎過，但最終卻失敗了。
他經歷了什麼？
在詢問阿斯爾的親人後，真相卻愈加古怪了！那位憔悴的母親告訴蓋倫，阿斯爾昨天的日常很是簡單，吃過晚飯後，他便進到房間休息了，整晚沒有任何異樣發生，可直到第二天她去叫阿斯爾起床……看見的卻是兒子冰冷的屍體！
阿斯爾的房間在最裡面，如果說有人潛入到了家裡，他的父母不可能察覺不到。
中毒？被未知生物攻擊？蓋倫檢查了一遍小菜鳥的屍體，卻沒有找到半點傷勢，僅有的指甲縫裡的鮮血，也是他抓撓床鋪時造成的……
似乎不論怎麼看，他都像是被……
嚇死的。
天空灰濛濛的，淅淅瀝瀝下著下雨。
由於蓋倫的身份問題，他還得繼續留在小菜鳥的家裡，送他最後一程。雅斯蒂亞看出來蓋倫的心情很不好，於是沒有打擾，提前返回了羅蘭街。
她站在窗前看著雨天，俏麗的臉蛋略顯茫然，有些彷徨。
「是夢魘。」一道磁性的聲音傳出。
只見在陰影處，提菲特走了出來，精鐵長靴踩在地面發出咚咚聲，他緩緩來到雅斯蒂亞身旁。
「夢魘？」雅斯蒂亞從失神走出，依稀想起了什麼，眼底露出疑惑，「怎麼可能？夢魘一族只能生活在零下千度以上的冰封地帶，任何常溫都有可能將它們燒死！」
「總會有例外的。」提菲特淡淡說道。
雅斯蒂亞怔了怔，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難道說在大陸盡頭的冰封領域，恰好有那麼一隻能夠適應常溫的夢魘跑了出來，然後橫跨了半塊大陸，來到偏僻的黑石小鎮，再用生命作為代價殺死了一個少年？
即便夢魘一族並不具備智慧，且最終都會走向寄生夢境並死亡的宿命。可雅斯蒂亞還是覺得太荒唐了。
提菲特沒有去看雅斯蒂亞，他緩緩抬起頭，注視著那層不知何時籠罩住小鎮的陰雲，接著稍縱即逝地皺了皺眉。
「是時候回去了，明早我來接你。」提菲特緩緩說道。
「回去？你剛剛告訴我這是夢魘在搗鬼，現在卻要視而不見的離開？」雅斯蒂亞秀眉蹙起，用質疑的語氣說道。
作為菜鳥班的輔助導師，雅斯蒂亞和這群孩子們也有著不淺的友誼，即便阿斯爾現在已經死去了，但至少也該弄清楚事件的真相原委啊！
而提菲特作為帝國的精英，對此表現出的卻是漠不關心，這讓雅斯蒂亞難以理解！
「我的任務是將您安全送到陛下面前，而您的生命，更是遠比這些平民來得高貴。」提菲特平靜說道，「我不能把你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高貴？」雅斯蒂亞怔住了，嘲笑道：「哪怕死去的只是一個孩子？」
提菲特看向雅斯蒂亞，沉默片刻后說道：「是的。」
「為什麼？」雅斯蒂亞只覺得提菲特此刻的目光，平靜得嚇人。
「我沒想到您居然會問出這麼愚昧的問題……」提菲特譏誚一笑，平淡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善良的人、邪惡的人、老邁的人、年輕的人……或是病死、或是餓死、或是被人殺死、或是自殺，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幸運的被救下來。」
「要想救更多的人，唯有站在更高的位置。浪費寶貴的時間去救些不相關的人，甚至令自己陷入困境，這是我見過最愚蠢的行為。」
「所以就算死再多的人，你也不會憐憫？」雅斯蒂亞聽了不禁氣的發抖。
「是的。只要您平安回到帝都，我可以容忍這座鎮上的平民全被殺死。」提菲特露出了一道迷人的笑容。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到底經歷了什麼？」雅斯蒂亞複雜地看著提菲特。
「重要麼？」提菲特的笑容突然收斂，淡淡道，「人總會在看清自己的道路上，越來越優秀。」
雅斯蒂亞看著目眼神淡漠之餘，還帶有少許寂寥的提菲特，突然感覺他很陌生。
或者說這種陌生，從這次重逢的最初，就已經存在了。
當初在鷹學院的賽事里，那個強勢勇奪魁首的少年，曾錘著胸脯告訴所有人，總有一天他會成為真正的騎士，鐵蹄踏破所有邪惡生物的心臟，將光明與正義傳送到每個人的眼前。
但看著眼前已是左騎士的提菲特，雅斯蒂亞卻無法將兩道身影重疊起來。
雅斯蒂亞咬了咬牙，用堅決果斷的語氣說道：「我要把這件事弄清楚，否則我不會回去！」
然而這一次，提菲特卻沒有出言反對。
他用憐憫的目光看著雅斯蒂亞，搖頭輕聲道：「幼稚。」
說完，提菲特就轉身走出了房間。
……
……
走出阿斯爾家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黎明。天蒙蒙亮的樣子，細雨仍在下著。蓋倫拖著疲倦的身軀，沒有返回租房休息，而是前往了南郊的操場。
看到阿斯爾屍體的那一刻，蓋倫就確信他絕非是死於意外，可即便如此，他卻是無從下手，甚至找不到半點頭緒。
當小菜鳥被火化的時候，蓋倫腦海中浮現的，是當初在學院里，十二個孩子對他無條件的信任服從，毫不在意的，將這段最美麗、最具重量的年少時光，放到他的掌心裡。
細雨打濕黑髮，蓋倫獨自在操場上坐了整整四個小時。
上午八點剛到，菜鳥們陸陸續續來到操場，他們看出了蓋倫沉重的情緒，沒有喧嘩、沒有吵鬧，乖巧地排成了整齊的隊伍，默默等待導師下達訓練的指令。
只不過今天的這條隊列，卻明顯比往日要短。
「還有的人呢？」蓋倫看著隊列里的空當，心中猛然浮現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只見菜鳥們面面相覷，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雷頓羅迪，你們帶隊訓練！」蓋倫丟下這句話后，就迅速往小鎮方向跑去。
第一個目標，是小胖子朗亞。
在蓋倫的印象里，小胖子朗亞雖然經常偷懶，但早晨卻從未遲到過，而且他在修鍊方面頗有天賦，早已脫離了會染上疾病的層次……
當蓋倫來到朗亞家門前時，頓時聽見裡面傳來了驚呼聲。
「砰！」蓋倫輕鬆翻過圍牆，重重落在花園，接著闖進了大宅子的內部。
循著聲音，大約兩分鐘的功夫，蓋倫在二樓的某個房間，見到了朗亞的父母，以及躺在床上的朗亞！
「蓋倫導師？你……」朗亞的父親臉上滿是焦慮，見到蓋倫不禁愣住了。
蓋倫沒有廢話，大步上前走到床邊，頓時見到了驚悚的一幕！
只見在米色被單上，朗亞整個人正劇烈顫抖著！
他瘋狂揮動著雙手，就像是在驅趕著什麼……
他的臉蛋處於極度的蒼白，眼窩則是泛著黑圈……
更重要的是，
他的眼睛是緊閉著的……
他還在熟睡！
……
……
幾分鐘后，蓋倫朝羅蘭街全力跑去！
朗亞的模樣和死去的阿斯爾幾乎一模一樣，可以看出，他們必然是遇上了相同的東西！最關鍵的是，現在，朗亞還活著！
必須要找到一個淵博的人，必須要找出他們熟睡不醒的真相！
蓋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雅斯蒂亞，在這個鎮子上，恐怕沒有人能比得上她皇室研習的知識了吧！
就在蓋倫剛剛衝到第一個拐角時，一道身影攔在了他面前。
「想知道真相？」
提菲特似笑非笑看著蓋倫：「我可以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