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出絕望的人們

  寂靜的墓地前，年輕的魔法師終於回來了。


  「拜薩羅，有什麼發現嗎？」黑鄧肯連忙從地上起身。


  年輕法師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說，「那位大人的速度太快了，我跟不上他。」


  黑鄧肯嘆了口氣，然後回過頭，看了眼疲憊不堪的護衛們。


  顯然，歷經長途狂奔，所有人都幾乎透支了體力，而且在蓋倫離開的情況下，想必也不會有人願意繼續上路，隊伍索性就在這裡休息下來，等待蓋倫回歸。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兩頭吸血鬼暫時不會靠近，似乎是忌憚於蓋倫的餘威，始終都只是在遠處觀望著。然而這卻不能完全算是好消息，畢竟在這麼多鮮血充足的「食物」面前，沒有吸血鬼可以禁住誘惑。


  「希望蓋倫閣下能早點回來吧……」


  黑鄧肯憂心忡忡地祈禱著。


  「隊長，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嗎？」拜薩羅忽然問道。


  黑鄧肯愣了愣，投去疑惑的目光。


  拜薩羅猶豫了片刻，認真說道，「我並不認為這一切只是意外，你難道真的沒有想過，那位大人……」


  黑鄧肯擺了擺手，將他打斷，「別多想了，拜薩羅。蓋倫閣下是我見過最優秀的戰士，更何況以他的實力，又何必要用這種方式陷害我們？」


  「或許……他另有所圖？」拜薩羅眯起眼睛，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不會的，蓋倫閣下絕不會做……」黑鄧肯嘆了口氣，他看得出來，拜薩羅應該只是神經緊繃過度了。


  然而，拜薩羅卻完全聽不進黑鄧肯的勸說，冷笑道，「對，一定是這樣！山脈附近從來沒出過問題，憑什麼他一來，我們就會進入血族的魔法陣？呵呵，這個蓋倫果然不是什麼好人，他……」


  寂靜的墓地周圍，拜薩羅的聲音很快傳到了護衛們那裡，頓時就有幾人靠近過來。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一旦他們聽到拜薩羅的猜想，想必就會因此陷入迷茫。畢竟到了這個地步，蓋倫的存在，就相當於大家心裡的最後防線，也是唯一活著出去的希望。


  黑鄧肯一把拽住拜薩羅的衣襟，沉聲喝道，「拜薩羅！即刻停止住你荒唐可笑的猜想，不要逼我生氣！」


  只不過面對黑鄧肯的憤怒，年輕法師卻絲毫沒有收斂。


  「隊長，這麼多跡象都在指向這個蓋倫，你還是不願意接受事實嗎？」拜薩羅大聲慘笑道。


  「什麼？！」


  「他剛才說……蓋倫大人？！」


  「拜薩羅，你最好給大家一個解釋！」


  圍聚過來的護衛們，紛紛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拜薩羅。


  「解釋？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解釋的？都是你們這群瞎了眼的東西，居然敢讓一頭惡魔加入隊伍！」拜薩羅冷冷地看了眼大家，「而且到了這種時候，你們居然還都將希望，押在這頭恐怖的惡魔身上？可笑！」


  「拜薩羅！」黑鄧肯臉色一沉，再放人拜薩羅胡說下去的話，恐怕隊伍很快就會陷入混亂。


  然而不等他繼續做什麼，護衛中就傳來一道顫抖的聲音。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等死啊！」拜薩羅猶如發瘋般，大聲吼道，「出不去的，哈哈，這座魔法陣我們出不去了！再過不久，那邊的兩隻吸血鬼就會走過來，吸光所有人的血，甚至是挖走你的心臟，你的眼球，拿在手裡吮吸！」


  「這裡的所有人……隊長、我、你，你，還有你……都會葬送在這個鬼地方！」


  拜薩羅的冷笑聲很尖銳，放在這死寂般的墓地上，更加顯得詭譎恐怖。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突然，一名護衛抱著腦袋顫抖起來。


  黑鄧肯連忙上前，勸說道，「克古巴特，別聽拜薩羅胡說，他已經瘋了，其實一切都……」


  不等黑鄧肯把話說完，克古巴特猛然發出一聲尖叫。


  「我不會死的……我的劍，對，我的劍……哈哈，都來啊……我要把你們都斬碎！」克古巴特笑了起來，拿起佩劍對空氣胡亂劈砍起來。


  也在同時，遠處的某座墓碑忽然抖動起來，一具腐爛的身影，緩緩從中站起。


  「吸血鬼……又是一頭吸血鬼！」


  「完了，完了！我們都會被殺死，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


  隊伍徹底混亂起來，無數道尖叫聲接連響起，相繼有人禁受不住恐懼，內心陷入了崩潰。


  「拜薩羅，你瘋了嗎？！」黑鄧肯看著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憤怒吼道。


  「瘋？哈哈，從我們踏進這座魔法陣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拜薩羅眼眸渙散，只剩下一臉猙獰的冷笑。


  「不可能……肯定還有辦法……」黑鄧肯深吸口氣，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


  很快，他就想到了什麼。


  「是了，吸血鬼通過恐懼而蘇醒，每個崩潰的人都會喚醒一頭吸血鬼……納修斯喚醒了第三頭，多特喚醒了第一個吸……不對！多特喚醒的是第二個！那麼第一個……」


  「噗嗤」。


  就在黑鄧肯終於理清思緒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他胸口傳來，只見一柄鋒利的匕首，正扎在他的胸口，鮮血咕咕流出。


  「拜薩羅，你……」黑鄧肯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本可以死的痛快點。」


  此時此刻，拜薩羅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半點瘋癲，雙眼沉靜的如同深潭，「但是……你為何要這麼聰明呢？」


  吸血鬼會吞噬恐懼而蘇醒，那麼殺死矮小男子的第一頭吸血鬼，又是從哪裡來的？要知道當時大家都沉浸在歡快的氛圍中，怎麼會有人恐懼？

  恰好是那個時候，拜薩羅回來了。


  或者說，回來的真的是拜薩羅么？

  還是……


  一個不再是「人」的拜薩羅？

  從黑鄧肯的角度看去，剛好能見到拜薩羅的臉頰，漸漸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兩根尖銳的獠牙慢慢生長出來，瞳孔逐漸衍變成豎瞳。


  「血奴……」


  黑鄧肯想到了什麼，但還是不甘心地問，「為什麼？！」


  拜薩羅看著周圍混亂的場面，彷彿是在欣賞，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不被察覺的角落，在那裡，正蜷縮著一名金髮的年輕女人。


  拜薩羅的表情漸漸冷淡，「因為這個女人必須死！」


  黑鄧肯轉過頭去，立即見到了雅斯蒂亞，她此刻正捧著一塊奇怪的石頭，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只不過周圍的場面太過混亂，而他和拜薩羅的談話聲音又很輕，雅斯蒂亞並未察覺。


  「區區幾頭吸血鬼，還不足以殺死這個女人。」拜薩羅的眼中升起一抹警惕，繼續看向黑鄧肯，「所以，你們都將成為養分！」


  「你會受到懲罰的……」黑鄧肯捂著胸口的匕首，虛弱道。


  「你是說那位大人？」


  拜薩羅嗤笑一聲，「他確實很強，渾身透著一股令我害怕的氣息，但是很可惜，他回不來了。」


  黑鄧肯的內心咯噔一顫。


  拜薩羅繼續冷笑道，「剛才，我和他做了一個交易。想必這個時候，蓋倫大人正拿著獎勵走遠了吧！」


  「不可能！蓋倫閣下絕不是貪圖財物之人！」黑鄧肯堅定說道。


  「我給了他三百金幣。」


  拜薩羅看著黑鄧肯堅定的模樣，繼續說，「還有和我一樣，成為偉大的血族部下的，血奴契約！」


  黑鄧肯終於有些動搖了，畢竟血奴契約對人族而言，就等同於一扇通往血族的大門，或許還能成為血族直系的奴隸，擁有驚人的身份地位。


  但一想到蓋倫那張堅毅的臉頰，黑鄧肯還是沒有相信。是的，那般正義而優秀的戰士，又怎麼會被骯髒的吸血鬼打動？

  拜薩羅嘴角揚起一道戲謔的笑容，「最後我給了他，離開這裡的機會。」


  聽到這句話時，黑鄧肯沉默了很久。


  是的，或許面對這麼多難纏的吸血鬼，恐怕就連蓋倫都無法撐下去吧，更何況對於他來說，這支小隊簡直就是一個累贅。


  誰會願意放棄活著的機會，去幫助一群累贅？

  在這個浮躁的世界上，正義，早就已經腐朽了！


  「來，我親愛的隊長……」


  拜薩羅緩緩蹲下身，微笑道，「就由我，偉大的所羅門古堡門下的血奴，來送你最後一程吧！」


  黑鄧肯絕望的目光中，拜薩羅伸手抓住了匕首，輕輕用力，慢慢攪動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他的動作忽然停了。


  黑鄧肯抬頭看去，登時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在拜薩羅蒼白的脖頸上，正架著一柄碩大的巨劍，流動著鋒銳的寒芒。


  「很多年前，我的摯友『趙信』曾說過一句話。」


  蓋倫用低沉的嗓音說道，「在問德瑪西亞能有什麼好處之前，請先關心一下你擋路的下場。」


  一行鮮血從拜薩羅的脖子上溢出。


  「蓋倫閣下！」


  黑鄧肯虛弱的聲音中帶著一抹驚喜，接著他突然想到什麼，喝道，「小心！他已經不是人類了！」


  就在聲音傳出的同時，拜薩羅已經化作了一道黑影，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蝙蝠，迅速朝暴風大劍的另一頭逃去！


  「找到你這座魔法陣的核心，可是用了我不少功夫呢。」


  蓋倫目光閃了閃，早在拜薩羅變身的那一刻，他就揚起了暴風大劍，此刻用寬闊的劍身往下一拍，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拜薩羅頓時被砸回了原地，變回了原形。


  「這不公平！」


  拜薩羅驚恐地盯著暴風大劍，嘶吼道，「你是戰士，而我是魔法師……這樣的對決不公平！」


  對於一名只擅長遠程攻擊的魔法師而言，近距離戰鬥註定是硬傷。


  「在德瑪西亞的正義面前，從來沒有公平。」


  蓋倫目光平靜說道，「然後，你這是在拖延時間么？」


  循著蓋倫的視線望去，只見短短片刻功夫內，隊伍里又有四人相繼崩潰，嘶吼、尖叫、咆哮聲接連不斷，每個人都沉浸在恐懼之中，遠處的吸血鬼赫然已經增加到了十六頭！


  他們正在快速跑來！

  「你不能殺我！即便魔法陣的核心被你摧毀，但這裡的恐懼已經足夠了……你根本制止不了這一切！」


  拜薩羅突然笑了起來，猙獰道，「蓋倫閣下，你眼前唯一的選擇，就是拿起那份血奴契約，成為我的同伴，成為偉大的所羅門古堡門下的一員！」


  「只有這樣，你才能擁有想象不到的財富，也只有這樣……才註定獲得力量！」


  「至於人族……呵呵，天生弱小膽怯的族群！看看，在遇到危機的時候，這些傢伙只會大喊大叫，只會害怕，根本沒有半點用處！」


  「來吧，成為生命悠久而強大的血族，別再與醜陋的人族為伍！」


  望向那些人族護衛時，拜薩羅的眼神充滿了鄙夷。


  就在這時，他的聲音忽然被打斷了。


  「鏘」的一聲，暴風大劍被釘在了地上，所發出的巨響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頓時吸引來了所有護衛們的注意力。


  他們的神情或是猙獰、或是茫然、或是絕望……彷彿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絕望嗎？」


  「絕望就對了！」


  蓋倫雙手拄著大劍，低沉而洪亮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但是在陷入絕望之前，請先試著想想，你們的身後是什麼！想不到么？沒關係，我給你們三秒鐘的時間！」


  「想好了嗎？你們身後所站的，是你們的妻子？還是子女？亦或是年邁的父母？很好，我很欣賞你們此刻的表情，因為這證明你們還有重要的人，這就意味你們還活著！」


  嗓音愈發響亮，宛若雷霆。


  「他們彌足珍貴，你不忍讓他們受傷，不想讓他們孤單，甚至不願讓他們沉浸在沒有你的悲傷里！」


  「所以你不能倒下！哪怕前方是火海腳下是刀山哪怕你萬念俱灰，也必須硬著頭皮闖過去！任何有可能影響到他們的因素，都是必將斬滅的敵人！請默念摯愛之人的名諱！請拾起你們的武器！請你們憤怒！」


  「德瑪西亞……絕不動搖！」


  在天賦技能「無畏之魂」的效果下，蓋倫的聲音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久久仍在回蕩。


  拜薩羅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足足愣了半晌，然後仰頭大笑起來。


  難道這傢伙還想幫這些人走出恐懼？開什麼玩笑？在死亡的恐懼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走出來！

  這世界上，哪有人是不怕死的？

  但就在這時，拜薩羅忽然笑不出來了。


  「我的未婚妻還在等我，我必須回家……撕碎他們！」納修斯雙眼赤紅，望著那群吸血鬼咆哮道。


  「我的母親已經七十四歲了，她希望我好好活著……我怎麼敢死？！」克古巴特抓起大刀嘶吼起來。


  「我沒有家人，我是孤兒……但我也想好好活下去啊！」


  「怎麼能……怎麼能死在這群骯髒的東西手裡！」


  「殺了他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