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虛張聲勢
幾方人馬堵在小小的過道間,身後是黑漆漆的洞口,仿佛是一張野獸惡臭的大嘴,隨時要把他們吞噬。
從洞內吹過的風息也帶著腐朽的黴味,由於長年封閉,黴味愈發濃鬱。欽閑進去時覺得味道熏得人要昏迷,現在卻覺得淡了很多,還可以忍受,充其量是適應了這樣的氣味。欽閑覺得自己的身上肯定也染了淡淡的黴味。
人群翻湧,各種氣味也入了她的鼻,欽閑第一次不嫌棄難聞,因為他們給了她無盡的溫暖,給了她強大的力量,也給了她驕傲的本錢。
欽閑的步伐緩慢,堅定,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霸氣。她昂著頭,挺著胸,像是尊貴的帝王巡視著她的領土,目光充滿了堅硬如鐵的自信。
“倔先生,我完成了所有的關卡,你答應過我,可以提三個條件。”欽閑站在倔先生幾尺的地方固定不動,目光似明淨的冰塊,凍結著無數暗潮洶湧,仿佛隨時破冰而出,噴薄灼熱的野心。
倔先生注視著眼前的欽閑,目光卻有些恍惚了。他平日所見的欽閑總是一幅懶惰閑散的窩囊樣,總像是睡不醒似的,目光淺醉迷蒙,終日陰沉得不見天日。
他是極厭這樣軟弱無能的胡天,仿佛任何事都比不上她成為隻懂吃喝玩樂的紈絝少爺重要。盡管他知道欽閑一直很努力地做好他要求的任何事,但他依然恨鐵不成鋼。
他本身文武雙全,才名遠播,更有鳳雛之美名,是聖曜帝國頂尖的謀士。雖是丞相府的幕後謀士,但他掌管著天下大事,百姓生計,無一人不敬他的德性與能力。
然而,他赤膽忠心侍奉的少主,漚心瀝血教出的徒弟,卻是這麽無才無德,軟弱無能的鬼模樣!文不成武不就不說,居然求一生清閑無憂,沒有一點男人的野心和抱負,也要有滅門之仇強烈的恨意吧!
所以他對少主愈發嚴厲,容不得他出一點小錯,恨不得他能長進一點。然而少主卻竭力達到他的期望,達到目標後就放棄了繼續往上爬,躺在原地懶洋洋地不動了,別提他多氣了!
欽閑見倔先生一臉扭曲,恨不得拿棍子抽死她的仇恨,什麽氣勢都沒了,身子反射性地低頭,縮腰,聳背,把自己可憐地盤成一團。
“你給我出息點!說!”倔先生看欽閑一下原型畢露,火氣一下被點燃了,語氣凶橫地喊。
欽閑身子抽了抽,蒼白的臉色上寫滿了害怕,好不容易積蓄的氣勢在倔先生麵前,都被暴風雨衝刷沒了。她抬頭,欲說些什麽,又低下頭去。
看見倔先生有些不耐煩,她受驚的心跳才恢複正常跳動,腦袋才恢複運轉,準備提條件。
她說話的語氣外強中幹,生怕倔先生不同意似的,說的並不堅定。
“一,請倔先生出寨三年,不得動用黑風寨的勢力。因為倔先生對本少主下了殺手,我雖不知原因,但倔先生要為自己犯的錯受到懲罰!”
欽閑說到後麵,越說越氣憤,也越來越有底氣。她黝黑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瞪著倔先生,有掩藏著淡淡失望的指責,也有冰封著溫柔的冷漠。
至始至終,欽閑沒有問過原因。因為她知道倔先生這種堅守本心的人為了某種原因叛變,那個原因必然是她不能接受的,對她的生活有太大威脅。
李涼秋卻像不經意開口,溫和淡雅的眸子卻無一絲刺破別人秘密的尷尬,“我倒為閑弟抱不平,請問鳳雛先生,為何對閑弟下殺手?”
欽閑聽到這聲閑弟,身子不由抖了抖,這稱呼真惡心!李涼秋又在和她拉關係了。
倔先生卻並不回答,隻神情複雜地望著欽閑。問:“第二個條件?”
欽閑垂眸,指著倔先生旁邊的一群黑衣人,語氣堅決地說:“放了他們,讓他們帶兵符走!”
倔先生點頭,靜靜地凝視著欽閑,等著她提出第三個理由。
欽閑沒料到倔先生會這麽輕易同意她的條件,她甚至做好了武力奪取權利的準備,卻全力打在一團棉花裏,頓時有股輕飄飄的虛幻感。
她是愈發看不透倔先生了,不懂他在圖謀什麽。但她知道他的圖謀在逆舟學院,在兵符。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倔先生出乎意料的配合下煙消雲散,欽閑眼裏帶了點迷茫,望著眼前擁護自己的人,還是讓大家散場。
整理了情緒,欽閑揚起了親切爽朗的笑容,讓李氏兄弟一行人先去休息,明日再為他們接風洗塵,言談間把他們當客人對待,落落大方,禮數周到。
等他們一走,欽閑招招手,令眾小妖今晚加強警戒,圍住他們的住處。那位倒黴的侍衛,叫飛羽的,欽閑也特地請了寨中的大夫,好好照顧他。
等人群都走的差不多,隻留下一個六人的小隊,個個都是她的心腹。欽閑轉頭看還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倔先生,他孤倔冷傲的身影在原地定格,夕陽撒在他青灰色的袍子上,備添淒涼。
“將倔先生壓下去,光在他的房裏,沒我的命令,不準放他出來!”欽閑麵無表情地做了處置。
“少主!”倔先生震驚地喊。
欽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話裏帶刺地說:“怎麽,倔先生以為我不會處罰你?雖然不知道倔先生為何心甘情願地讓出你手中的權利,但我勝了,就是勝了!成王敗寇,你輸了就得認!”
倔先生抬頭看她,眼神更為驚訝,不敢置信這話是從軟弱無能的少主說的。他以為以她那無原則散發聖母的光輝的心性,必然很憂傷他的行為,卻心軟地原諒她。
欽閑還不知道自己在倔先生心中和聖母劃了等號,正陰鷙詭異地望著他,努力展現出凶神惡煞的模樣。
“少主,倔先生勞苦功高,他也是一時犯錯,老糊塗了,請少主不要計較!”白虎立即出聲求情。
緊接著她的心腹都叛變了,都為倔先生求情。欽閑微囧了一下,心想這叫心腹,這叫心腹嗎?
“火猴子,你也聽見了倔先生了個承認對我的謀殺,怎麽你也向著他?”欽閑語氣不滿,瞪著火猴子。
倔先生在這個寨中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雖很多事是打著她的名義進行,但誰也不能無視他的勞苦功高,正如他們不能無視她這個名義上的少主一樣。
欽閑現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朝倔先生潑汙水,無論真的,還是假的,一步步瓦解他的形象,打壓他的勢力,再取而代之。這也是倔先生教的,盡管他是愛惜羽毛,錚錚鐵骨的文人,但玩弄心計依然是一把好手。
“可少主,你這條命是倔先生救的,我也是倔先生救的!當初到這沙漠來,也是倔先生拚死保護你的。這幾年,黑風寨能稱霸沙漠,也是倔先生做的。做人不能沒良心,沒有倔先生,恐怕我們也不能過這麽安寧的日子!”火猴子誠懇地說。
良心……欽閑默,封印著冰雪的眼裏地動山搖,有很多壓抑的情感噴薄而出。她知道這個寨中除了軍中的逃兵,更多的是沙漠周邊窮苦人家的孩子,還有願意從良的沙匪,或多或少都受了倔先生的恩澤,連她這位少主也是。
果然還是不能動他,連她的心腹也阻止她。欽閑也不失望,倔先生為黑風寨在沙漠裏撐起一片天,她若支撐不起,先毀了撐天的柱子,無疑是蠢得不可救藥!
“我知道,我同樣崇拜他,依賴他,所以不能接受……”欽閑轉過身,黯然無語。
說著,她再也不想看到倔先生,揮了揮手,讓人把他帶了下去。
倔先生望著欽閑的背影,預言又止,但最終沒有說什麽。
欽閑好不容易回了家,在她的床上翻來覆去,感受床鋪的柔軟舒服,卻怎麽也睡不著。因為找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大多數是求情,更有甚者還直接逼著她放了倔先生。
欽閑不堪受擾,直接讓人把他們引到倔先生的住處,自己精疲力盡地躺在床上,總結著今天的表現,謀劃著明日的計劃。
她在洞中呆了一天一夜,進時披星戴月,回時夕陽西下,她的遭遇也傳遍了黑風寨,賺取了同情分。
她是故意和倔先生談判爭執,給火猴子傳遞信息,火候子狡猾機靈,必然能領會到她的意思,將她被挾持在藏寶閣,倔先生要殺她的事情傳遍全寨。
等她的小妖門齊聚一堂,朝倔先生施壓,她的安全就有了保證,倔先生不敢這時候讓她死亡。她一直在地道裏拖延時間,起初是沒想和李涼秋他們合作,他們太不可掌控,現在卻還是給了他們足夠的人情。
等她的心腹把她的慘狀跟眾人一說,倔先生無情的做法便找到眾人的譴責,他又不屑去解釋,無疑將人民群眾的心推向了她。所以當她的心腹在人群中喊歡迎她回家,大家才會群情激憤,對她的熱情到了頂點。
這隻是她利用了眾人的心理,耍了手段,並不是大家都反對倔先生,對她忠誠如山。她就趁此奪了倔先生的權利和自由,但也不是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