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仇恨永恆
正站在鍛造台前的維拉停下手中鑄造鋼錘，繼續低著頭，一滴汗水從他通紅的下巴滴落到鐵水中，「呲」的一聲消失不見。維拉沒有回答，他沉默著想起了被鐵匠救起的那個晚上。
那是一場無法正常發生的暴風雪。從遙遠北地集結數月的影魔、野獸經過長達三個月的漫長跋涉，憑藉其瘋狂擴張的野心以及殺戮統治的慾望，奇迹般地越過了瘴氣瀰漫的永夜山脈，穿過常年炎熱的卡丘荒漠，最後橫渡漠河，將大軍隱蔽在銀輝鎮東北側的落日森林。遠征軍所過之處，所有種族或死或降，整個大陸在恐怖瘋狂的陰影下重新洗牌。
那天傍晚，銀翼城堡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寒流，大雪從北方的天空降落下來，像是要埋葬這座人類偉跡。銀翼城堡的城門被寒霜覆蓋，在恐怖的獸吼聲中支離破碎。
黑壓壓的獸群破城而入，用它們的利爪撕碎人類的喉嚨，腥臭的血液染紅城牆，人們在驚恐之中遭遇撲殺。
那個時候，人皇趙文凱正在銀翼王座之上舉行聖光洗禮，萬聖火盆里的聖火正在收集子民的信仰。一對漆黑的羽翼橫亘夜空，一把雕刻有影魔符文的紅色大劍極速擊碎了聖光的光幕，貫穿了人皇的身軀，將他釘在銀翼王座之上。
「銀翼即將易主，趙文凱。」羽翼消散，一個身著戎裝，霸氣側漏的影魔男子出現在人皇眼前。
「影魔死徒，你是魔神之子蕭影。」人皇嘴裡咳血，虛弱至極。
「大人，快走！」人皇的貼身守衛維諾，一劍逼退了蕭影，他用粗壯的手臂拔出了貫穿人皇軀體的大劍。
「維諾。」人皇痛苦地呼喚了一聲，他的眼裡閃過一道不可察覺的光芒。
「啊！」維諾正要側身詢問人皇的吩咐，卻是再也發不出聲音了，一隻可怖的利爪直接刺穿了他的身體，握碎了他強力的心臟。
蕭影收回魔爪，眼神古怪地看向人皇，沒有說話。
「父親！」「維諾！」
林子矜拉著年幼的維拉衝上銀翼王座，匍匐在維諾身邊。
「維諾，你怎麼樣？」
「父親。」
「快跑，小心……」維諾話沒說完，就垂下了頭顱。
「不！」維拉猛地站起身來，就要和蕭影拚命，但是萬聖火盆里火光大盛，有灼熱的氣浪滔天而起，向四周爆發，直接擊暈了維拉。
「聖女大人，請你帶上維拉離開，我來世再報答你的恩情。」
「子衿……」
「快走！」
維拉意識混沌，迷濛之中彷彿聽到母親與一個女人的對話。他的身子在風中顛簸，他的肩膀很疼，像是遭遇了重創。
維拉掙扎著張開眼睛，朦朧之中，一對銀晃晃的月刃倒映在他的眼瞳里。月刃通體晶瑩，流淌月光，正系在一個女人的腰間。
而那個女人長發盤起，眼神堅毅，她一手持握軍團長劍，一手環抱維拉。長劍在她手中大起大落，全不像一個女子的戰鬥技巧，她奮力斬殺，踏落一塊又一塊砸落的建築碎片，面對狂暴獸潮，她的眼中沒有一絲懼意，反而越殺越勇，接連砍翻三頭猛獸，沐浴獸血，逃出生天。
維拉又一次疼痛的暈厥過去，他像是在這個女人的懷裡顛簸了很久，終於安靜了下來。世界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維拉遊走在意識底層，維諾的身影在他眼前轟然倒下。
「父親！」
維拉驚呼了一聲，然後夢魘。四周寂靜無人，龐大而古老的銀翼城堡陷入一片火海。維拉踉蹌地站了起來，顛簸地走到身前的護城河邊。
他低下頭去凝望黑暗的河水，一道耀眼的光芒從銀翼城堡中迸射出來，照亮了整條黑漆漆的護城河，維拉慘白的，沾滿血跡的臉龐在水中一閃而逝。
光芒劃過一道弧度，朝維拉襲來。
「啊！」維拉痛苦地倒在地上，光芒灼燒維拉的胸口，陷入維拉的身體。維拉感覺整個身子都要燃燒起來了，他的血液在痛苦地嘶吼，彷彿快要被高溫蒸發了。
他的身上冒著白煙，水分快速流失，他甚至叫不出聲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滾，用指甲在土地上留下划痕。
他的皮膚快要潰爛，骨頭都要燒成灰燼。
「不！」維拉喉嚨里發出沙啞的低吼。他掙扎地騰挪身體，忍受焚身之苦，一點一點向護城河爬行。
終於，他趴到了護城河邊緣，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經燒焦了。維拉閉上眼睛，艱難地側身，滾下了護城河。
「呲——」朦朧中，維拉彷彿聽到了河水蒸發的聲音，像極了灼熱的劍胚被丟進水裡淬火時所發出的聲音。
鐵匠從水中取出了淬火完成的軍團通用長劍，水汽蒸騰，鐵匠的面容在霧氣里顯得有些不清晰。
「你又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鐵匠問。
「恩。」維拉點點頭，他的眼神很沉重，很冷漠，很堅毅。維拉放下手中的鑄造鋼錘，開始收拾鑄造台。
「哎，我當時從護城河裡撈起你，你剛醒來時也是這種眼神，怪滲人的。」鐵匠嘆了口氣。
「師傅。」維拉低著頭，輕輕地喊了句。
「什麼？」
「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火爐里的火焰要永恆燃燒，即使是在無盡的黑暗中。」
維拉抬起頭來望向鐵匠鋪外壓抑的夜空，星星彷彿都已經墜落了。
「需要仇恨，唯有仇恨永恆。」
維拉說完，披上大衣，向鐵匠行了一禮，獨自返回房間休息了。
鐵匠怔怔地望著維拉離開的身影，眼睛里落下黯淡的神色，他將手中的長劍拋到廢劍池裡，長嘆了口氣。
「傻小子，哪裡是什麼仇恨啊。你需要清掃灰燼，然後增添新柴。你要掃除你仇恨的陰翳，然後接納新生活，才能突破囚徒境界的枷鎖啊。」
維拉回到房裡，很孤獨。他將房門關上，將身後的夜色盡數擋在門外。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燈火，一片漆黑。維拉脫下大衣，掛到木架上，然後來到床邊坐下。
剛才的回憶讓維拉陷入痛苦，那時混亂的場景讓維拉內心痙攣。維拉脫下上衣，強健的身體在黑暗中若影若現，維拉的胸口上有一道灼痕，是當初異火墜入維拉身體時所留下的。
那團火焰嵌入維拉的心臟，十年來，總是周期性的爆發威力，燃燒維拉的臟腑，使他的血液沸騰。每當那時，維拉都要前往銀月湖，潛入湖面之下，減輕火焰焚身的劇烈痛苦。
維拉現在坐在床前，很清醒，他在思考十年前銀翼之戰的細節與背景。很快，他發現他能夠想到的地方他早已經設想過無數次，他決定明天前往銀翼城堡舊城區的圖書館，再一次查閱前人對那次戰爭的記載。
維拉靜下心來，靜坐吐息，他已經停留在高階囚徒境太久了，他希望憑藉軍體術，撕裂最後一道枷鎖，晉陞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