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章
「大哥,你不會真的有培養子冒的打算吧。「待到徐成走出了密室門之外,並未離開,而是偷聽了裡面的對話。也幸好門口的白衣弟子臨時被調了出去。
「子冒是個好孩子,但是誰知道呢,他有個這樣的爹,難保他不會步上後塵。「
「我自由考量,這些話你們就不要朝外說了。年輕一代,自有徐榮華。「大長老冷淡的說。
徐成聽到這裡,面色凝重,他轉頭離開了宗祠。
徐成知道徐子冒去的地方是徐府的別院,他猜到了。這幾天,徐子冒總會問著關於鬼洞的各種信息,各種問題。徐成也想過拒絕,隱瞞甚至阻止他,鬼洞裡面從來沒有活人,更別說能進入鬼洞還活著出來的人。
徐成也知道,若是自己保持沉默,徐子冒也會去,他的這點總讓自己想起哥哥,他生前,也總是如此,如此盡心儘力,如此固執己見。他阻止不了當年哥哥的私奔,更阻止不了徐子冒為了徐香去鬼洞。
徐成還有一個秘密,一個藏在心底二十多年,也打算繼續隱藏下去的秘密。
當年和那個顏氏女子私奔的,是徐子冒的爹爹,徐香則是徐子冒,同父異母的妹妹。徐家虧欠徐香的太多太多了,如今徐子冒有了心,也算是對徐香的彌補了吧。
徐成努力的面無表情,努力的拋棄所有的情感。哥哥,終其一生,走不出徐家,自己也註定沒有了那個機會,只求徐子冒能夠有機會,能夠離開這個煉獄。
正如徐成所想的一般,徐子冒正站在寸草不生的鬼洞面前,看著那厚重的鐵門,徐子冒堅定的眼神,堅定的腳步。他不害怕,更不會退縮,為了自己,也為了曾經自己的諾言。
他伸手一揮,隔空打開了鬼洞的鐵門,黑色的空洞,鬼洞的洞口透出了森森的鬼氣,裡面傳來了鬼哭之聲,讓人寒毛豎起。那是比連天大雪都來的寒冷的氣息,那是比凍霜結冰來的更刺骨的寒氣。連周圍的草木都收起了光禿禿的樹枝,連偶爾鳴叫的蟲兒,也停止了叫喚。
鬼洞,囚百鬼於洞,鬼不得出,人不可進。
徐叔說過,鬼洞時徐家的祖先所設,那個時候百鬼橫行,食人肉,飲人血,故建此洞,囚百鬼於洞,並立下了鬼不得出,人不可進的規矩。漸漸的,徐家也將鬼洞作為了徐家中慘無人道的懲罰之一,死於鬼洞的人,魂魄將永遠囚禁於此,出不得,更不要說輪迴轉世。
怕是沒有人會想到,徐家丟失已久的寶物,竟然在這個鬼洞之中。
徐子冒不顧迎面吹來的冷冽陰風,不顧前方傳來的鬼哭狼嚎,抬腳,堅定的踏入了鬼洞。
鬼洞緩緩的在他的身後合上,從鬼洞外頭看去,他眼神堅定,卻側著臉,眷戀著外面的世界,從此之後,他的前途未卜,從此之後,他的生死未知。
他的背影在鬼洞之中,算是唯一一個,最為鮮艷的色彩了。
徐子冒不後悔,他知道,他就算現在不進入鬼洞,在外面活著,卻是一生被徐字束縛著,倒不如走一次,自己想走的路,就算死去,也算是轟轟烈烈,毫不後悔了!
轟,鬼洞的門緩緩的關了上去,好一會兒之後,不敢鳴叫的蟲兒也探出了頭,重新唱起了歌。
一首屬於冬日和自由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囚百鬼於洞,囚人性於心,鬼不得出,人不可進。啦啦啦。「徐府的密室之中,悠悠然傳來了歌曲,那是徐香從懵懂開始就聽見的話,告誡著人們不要輕易的踏入鬼洞,哪有人會自己踏入鬼洞的呢?踏入鬼洞,大多,都是生無可戀的人吧。
徐香微笑著淺淺的哼著歌曲,反覆的說著這句詞。她的雙眼,仍舊蒙著,任著身後的黃媽給自己梳著頭髮。
黃媽梳得很重,徐香已經習慣了,黃媽從小就梳得重,大概是憎恨自己吧,是啊,在這個徐家裡,沒有人會喜歡自己,因為自己是異類,因為自己是從鬼洞出生的人,更因為將死的自己身上,散發著都是冰冷的氣息。
徐香習慣了,她也認命。她逃不走,也不想逃,她就是那種生無可戀,或者說是生無所想的人,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更不了解死亡又是什麼感覺。
其實她早就死了,自己剩下的這一絲魂魄,在十八歲生日那天,也會消失,從此之後,行屍走肉,無婚無魄。
「黃媽,大長老問你好了嗎?「密室的外面傳來了催促聲。
「好了好了。「黃媽大聲的喊了一聲,生怕那人聽不見,卻不想把徐香的耳膜震的發抖。就算如此,徐香仍舊沒有任何反應的坐在位置上。
「走吧。「黃媽把金釵往頭髮上一插,就拉了拉徐香的衣領。徐香自覺的站了起來,就這樣,由兩個人的護送下,走出了密室,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另外一個地牢。
這天,距離徐香十八歲的生日,也只剩下了三十天。
「看,這個就是鬼洞出來的人。「
「啊,就是她啊,看起來長得人模人樣的啊。「
「誰知道眼罩底下會不會生的恐怖?「
「也是。她怎麼出來了?聽說,她的眼睛是鬼眼,看了會死的。「
「你放心,她是大長老下令,敬獻給紅鬼的祭品。說不定啊,今天晚上就被吃了呢。「
「吃了也好,我聽說紅鬼每次問世,都會吸取魂魄,見血光,有了這個人啊,剛好我們就安全了。「
「是啊,真希望她也死,這樣我們都不用提心弔膽的了。「
「快走吧,別讓人聽見了。「
徐香走過的的路中,總能聽見某些內眷的竊竊私語。
大多的內容都是幸災樂禍,徐香仍舊心無波瀾。連跟自己呆了將近十八年的黃媽,每日每夜,都希望我死去的吧,既然這樣,別人說說又有什麼呢。
大約走了上千餘步,徐香聽下了腳步,她聽見了鐵鏈的聲音,還有鐵門在後面鎖起的聲音。徐香透過了紗布,看著這個室內昏暗的燈火。
「下來。「一陣低啞的聲音從底下傳來。徐香慢慢地走下了數十層的台階,停在了最後一層的台階之上,她突然渾身一顫,一股寒氣迅速的傳遍她的全身。
徐香將近十八年的時間,從未感覺到寒冷,卻此時感覺到了很冷。這個冷並不是外面的寒氣,而是來自於,一道目光,徐香不小心對上了這道目光,這道如老鷹般敏銳,如地獄般血腥的目光,此刻,正上下打量著自己。
「你就是徐香?「在茅草上,被鎖鏈緊緊鎖住,發出這道目光,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嘴角啜著陰寒的笑容,緩緩開了口。
「真是像啊,太像了。「這個是那個男人,開口的第二句。
什麼像?像誰?徐香心裡頭有些疑惑,有些害怕,尤其是看見徐玄那赤裸裸渴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