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憤怒
睿朗的目光猶如一道強烈的紫外線,犀利定格在我的臉上,我從容的為他布著菜,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載湉那雙因用力過度而有些泛青的指甲。
心口猛烈的一抽,下意識和睿朗拉遠幾分距離。
「啊……」腰間突然一緊,一個趔趄倒在了睿朗的懷裡,手中的湯勺一抖,只聽一聲刺耳的脆響,湯勺頓時粉碎。
「姑娘在緊張什麼?」灼熱的氣息打在我的臉上,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慈禧見狀,眉頭一皺:「怎麼那麼不小心?」
靜芬那清水長臉上隱過一絲快慰。
我快速瞥一眼對面臉色極度陰沉的載湉,忙離開睿朗的懷中,下跪請罪:「奴才該死。」
可惡,分明就是睿朗暗中搞的鬼,這個狂妄不羈的傢伙,居然這樣明目張胆的占我便宜!
「行了,你起吧,以後做事可不能分心。」慈禧有些不滿的瞪一眼睿朗。顯然,她這個侄兒是什麼秉性她自然清楚。
我蹲下身默默拾起了地上的殘渣,只盼載湉不要因為睿朗的惡念而對我心有罅隙。
「嘶……」手上無意被尖銳的瓷片划傷。真是越緊張手卻越不聽使喚。
睿朗忙蹲下身:「都流血了。」
「奴婢沒事……」我有些無奈的看著他,迅速起身握著那些碎片低著頭連連後退。
這傢伙這樣過分殷勤不是要害死我嗎?本來慈禧對我就大有成見。
更重要的是,載湉還在旁邊!
我屏住呼吸,腳步生風的退出了體和殿。走到外面時,慈禧譏嘲的聲音從殿內飄了出來:「家裡頭三妻四妾你還不知足,居然又看中了一個下作的奴才,你阿瑪若在世豈能由你這樣胡為?」
「若阿瑪在世,一定會催著我傳宗接代,可惜,侄兒後院的那些女人們個個肚子不爭氣……」
緊接著便聽慈禧幽幽的一聲嘆息。
我想,慈禧的話不僅僅是說給睿朗聽的。
我跑到水房從老太監王成喜那兒要了一點火灰灑在了手上,頓時,便止住了血。
站在水房門口,看著不遠處星光點點的體和殿,鼻翼不由泛起了酸澀。
「姑娘,只不過是流點血,哭個什麼勁?」王成喜給我遞一塊白布,我轉身謝絕:「我哪有哭?只是心裡難受。」
「唉,心裡難受就想辦法別叫它難受,人生苦短,何必要違背自己的心愿活著呢?」
我沒想到一個深宮的老太監居然看的這樣透徹,黯然著表情,喃喃的說:「可是身處這個年代,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就像我們這些做宮女太監的,哪一個是心甘情願進宮為奴為婢呢?」
王成喜拍拍我的肩,慈祥的說:「孩子,如果你執念一件事情,這件事你到死都沒能完成,你不會覺的遺憾嗎?人活在世上,怕的不是死,而是遺憾。」
對啊,遺憾……
我恍然明白了這個道理,雙腿不自覺的朝體和殿走去。
加快步伐,最終沒能追上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淚水陡然崩落,站在蒼茫凄哀的夜色中,悵然若失。
「嗯哼!」李蓮英翹著蘭花指,掩著口鼻朝我走來,我忙收住神色。
「媛姑娘,老佛爺今兒有些累想找點休息,你快去侍候她沐浴吧。」
我一轉身,進了儲秀宮。
深夜,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出了儲秀宮。茫茫的夜色,一眼望不到頭的甬道。
前面突然竄出一個黑影攔住了我的去路。我防備般的後退一步,打量著此人。
那張邪惡的面龐使我心頭不由一驚,那個中午,那個破舊的耳房……
一幕幕殘虐熟悉的情景頓時浮現在腦海里。一種種瀕臨絕境的危機感爬滿心頭。
「世子爺何故要攔住我的去路?」
「小刺蝟,我每天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你,想你的容顏你的嫵媚,還有你這窈窕玲瓏的身段……」睿朗說時,步步朝我緊逼,直把我逼到紅牆上。
「睿朗!你不要亂來!你在靠近一步我就要叫了唔……」身體被他霸道的鉗箍,迫的與他緊密相貼,他一隻手支撐著牆面,一隻手捂著我的嘴巴,陰鷙的漆眸席捲著一股吞噬人的熊熊浴火!
我無助的踢蹬著,抓撓著,心裡無比的害怕他得逞!
「親親,你說過要跟我歡好的,為何還這樣矜持?女人矜持要有個度,不然會讓男人失去興趣的,我的好親親,跟了我你絕對不會吃虧……」他將我的雙手高高束縛於頭頂,那隻黑暗的魔掌開始在我身上肆無忌憚的游移。
「唔唔唔……」混蛋!混蛋!此刻我真恨不得將這個無賴戳骨揚灰!
我惱恨的看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視線中有個模糊的身影朝我走來。
載湉!是你么?
「放開她。」
那顆激動的心不由砰砰直跳,真的是他!
睿朗一驚,轉身,載湉那冰冽的氣息險些沒把他凍住。
「皇,皇上。」剛才那股子囂張勁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大口喘著氣,慌亂的扯平自己的衣襟
載湉那雙眼睛在黑暗中宛如一把凌利的殺人刀:「且不說媛琪已經婚配給了七貝勒,就算她沒有婚配,你也不能使這種卑劣的手段來欺凌一個弱女子,睿朗,你可知罪?」
他負手站定,神色緊繃。
睿朗低頭拱手:「臣自知這樣的確不妥,可是……臣實在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情愫,臣和琪兒是兩情相悅……」
「混賬!」還沒等我開口辯解,載湉勃然大怒。
「即日起,朕不准你踏進宮門一步!滾!」載湉聲色俱厲,直嚇的我心肝一顫。
睿朗在不敢多言,快步後退,消失在夜色中。
我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小心看一眼他,見他鐵青著臉注視著我,臉色一紅:「奴才謝過萬歲爺。」
「你明明知道睿朗不懷好意為何不防備著他?!」他生氣的質問。
「我哪知他會這樣放肆?」想起剛才心驚肉跳的一幕,委屈的捂住了嘴。
「莫要哭了,朕送你回去吧。」他憂鬱的表情上閃過一絲痛惜。
心頭頓時徒增一抹溫暖。與他並肩走在西長街,我不時偷瞄著他。
見他神色不似剛才那樣凶煞煞的,便輕聲聲的問:「這樣深的夜裡,您怎麼還不休息?」
「朕……想出來走走。」他側頭看我一眼,蹙眉,掠過一絲憂慮。
「萬歲爺不要累著自己,摺子看不完,明天還可以看,身子骨最重要。」
「或許,朕是不該出來了,也不該攪了你和睿朗的好事。」聲音猝然降冷,慍怒的表情中隱匿著一抹憤怒。驀地加快步伐,將我甩出幾米開外。
「奴才不是那個意思……」他心裡定是為剛才的事情耿耿於懷。
「哎呀……」我捂著腳低叫一聲。
「怎麼了?」他轉身又折了回來,憂忡的扶了一下,我就勢倒在他的懷中。
「怎麼這麼不小心?有沒有傷著?」他低柔的語氣帶著無限的關切,熏的我心底如水蘆花般蕩漾了起來。
甜蜜而幸福。
「不是太疼。」我下意識環住他的腰。
他似乎感覺到什麼,別開些許迷離的神色,竭力與我保持距離。
我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睜著霧眸痴痴的看著他:「既然放不下就不放好了,我不想再違背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