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指婚

  我有些忐忑。


  眼看離養心殿越來越近,心跳的頻率也隨之加快。


  跟在楊昌瑞的身後,輕聲問:「萬歲爺傳我過去所為何事?」


  楊昌瑞一聽,神情凝重的轉身,無奈瞥我一眼:「姑娘的心思我真搞不懂。」


  我詫異的看著他。


  「唉,走吧走吧,」楊昌瑞搖搖頭,懶的和我說了。


  這時,看見載濤從養心門出來。


  他看見我,唇角擴散,蕩漾一抹迷人的微笑。


  那雙星子般的漆眸似乎有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


  使我不由心驚。


  牆角的那隻臘梅依然獨自待放,孤傲而不屈。


  我仰望昏暗的寒空,兀自一嘆。


  時間過的真快,轉眼又是一年。


  隨楊昌瑞進了養心殿,我將腦袋深埋於胸口。


  「萬歲爺,媛姑娘來了。」楊昌瑞躬身稟道。


  「小瑞子,你先下去吧。」聲音溫和,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沉了。


  「萬歲爺聖祥。」我打了蹲千。


  「免了吧,」


  我微微抬眸,見他低垂著眼瞼,一襲藏青色的江綢單袍,負手踱步。


  神色間沒有一絲波瀾。


  我在想,他不冷嗎?


  他突然頓步,與我失神的眸光意外交織。


  我立即低下了頭。


  「載濤有意娶你,朕為你們指婚可好?」他淡淡的問。


  「他要娶我?」他王爺老爹會答應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皇上都答應了,醇王沒理由不答應。


  可是,慈禧會答應嗎?

  「朕這點權利還是有的。」他好像會讀心術。


  如果嫁給載濤進入醇王府,說不定會是一個好出路。


  載濤是他的弟弟,自然沒有不向著他的道理。


  到時候我可以借著醇王府的威望暗地裡擴張勢力……


  「你不說話朕就當你默許了。」他的神色透著幾分漠然。


  「萬歲爺做主就是。」我眼眶發紅。


  他見我如此,眼睛里隱過一絲痛心。


  我真想撲過去抱住他,將所有的心思傾訴給他聽。


  「如若對他沒有心思,他手裡又怎麼會握著你贈與他的私物?朕也是想到這一點,才答應將你許配給他。」


  「萬歲爺金口玉言,我不敢違抗,只是有一點我希望萬歲爺明白,那珠花是他搶去的,並非是我自願給的他。您也知道,貝勒爺天生就是孩子心性。」


  「他心思單純,至少沒有睿朗那樣放蕩。」那雙憂鬱的眼睛溢出一絲牽強的笑意。


  「那有怎樣?反正他不是我的菜,通通都不是我的菜。」當然,除了你。


  我在心裡一個勁的強調。


  「……」載湉帶著異樣的目光注視著我。


  養心殿內的氣氛好像變了,感覺有種無法言說的曖昧襲擾心頭。


  惹的我那顆心撲通直跳。


  臉上也瞬間發燙,火辣辣的。


  「下去吧。」


  良久,他轉身進了冬暖閣。


  那一個寒冬,我和載濤的婚事成了宮中上下熱議的焦點。


  惹來宮女們的各種羨慕嫉妒。


  慈禧對我和載濤的婚事居然是出乎意料的贊成。並趁載湉來儲秀宮晨昏定省的空當,選了一個良辰吉日。


  我認為,一個老謀深算的人突然之間熱情過頭總歸是一件不妙的事情。


  這天中午,我回舍房吃中午飯,途徑東一長街的時候,撞見了文廷式。


  他一副精神不佳的頹廢狀態,滿臉掛著郁色。


  「文大人怎麼無精打採的?」我充當一下熱心的過路人。


  文廷式見是我,忙遮掩著情緒,回說:「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吧。我文某向來不拘小節,那幾日在朝堂上失了規矩,於是連著幾晚強迫自己研讀了朝綱法紀。讓姑娘見笑了。」


  「文大人這樣約束自己會有壓力的。」就像現在,一副萎頓的模樣,讓人看的著實心塞。


  文廷式注視我片刻,苦笑搖頭:「沒辦法,文某就是愛庸人自擾。」


  我對這種話有些費解。


  好半天,他回過神:「文某恭喜姑娘和七貝勒……七貝勒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臉色微微一紅,擦身而去。


  我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


  御花園裡的樹木花草全都換上了綠意盎然的景象。


  宮牆上的紫藤蘿已經綻開出清新芬香的小花朵來。遠遠看著,就像一片紫瀑布。


  清晨,我帶著幾個宮女去御花園採摘露水。


  靜芬由小德子攙扶著,步伐憂急的往儲秀宮的方向奔去。


  「哎呦喂,皇後主子您慢點。」


  遠遠看著,小德子哈著腰,一副奴顏媚態。


  這個牆頭草,什麼風又把他吹到靜芬那兒去了?

  「你說你,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早說?皇上要真制裁那些洋人可了不得。」靜芬一邊加快步伐一邊責怨小德子。


  「誰說不是呢?皇上也真是,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洋人啊!」小德子就勢加了一把火。


  我不動聲色的低下了頭。


  聽載濤說,去年一群百姓縱火燒了廣東的一個洋教會,據說是英國人開的。慈禧要求嚴懲那些縱火的百姓,而那些洋人卻不願意,不但要求賠款弄不好還要挑起更嚴重的事端!慈禧為了安撫洋人,便同意洋人提出的各種霸道要求。而載湉與她的意見正好相反。


  原來這個教會暗地裡欺壓當地的百姓,名義上是教會,實則背地裡幹了不少缺德的勾當。


  大概是載湉吩咐官員早已經了解了此事,並對賠款一事不予受理,認為洋人是欺人太甚。


  「你們幾個先回儲秀宮,我回去換身衣服。」我將兩個宮女打發走以後,便悄悄去了養心殿。


  「楊昌瑞,萬歲爺呢?」我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進了養心門。


  楊昌瑞正端著一個銀盆從西次間走出來:「姑娘這是怎麼了?」


  「快帶我去見萬歲爺!」


  「你別一驚一乍的,萬歲爺剛下早朝,正和珍嬪在體順堂用早膳的……哎?你別驚了聖上!」


  我一鼓作氣跑到了體順堂。


  「萬歲爺,恕奴才冒犯,奴才確實有要緊的事情……」我無視珍嬪的不悅,一邊喘氣一邊說。


  「皇上,您嘗嘗這個。」珍嬪為他不停的布菜。


  載湉看見我這樣急切,自然是沒有食慾了:「小珍兒,你先下去。」


  「皇上……」珍嬪一臉的委屈。


  載湉眉心一蹙。


  「嬪妾告退。」


  珍嬪走的不情不願。


  「怎麼了?」他緊緊盯視著我的眼睛。


  「萬歲爺是不是要懲治那些洋人?」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他淡漠疏離的面孔透著慍色。


  「老佛爺這會兒應該知道了,依老佛爺的意思肯定是想大事化小,萬歲爺先不要著急下令,等找到真憑實據在做定奪。」我一鼓作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怎麼就那麼肯定朕沒有真憑實據呢?朕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些洋人欺我百姓,居然強行霸佔那些無辜良善的女子,不僅如此,他們明修淺道暗度陳倉,背地裡做些卑鄙拙劣的勾當。那些百姓雖然是縱火一方,可他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握緊的拳頭磕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支持萬歲爺這種做法,可方式不對,我覺得應該先遂了洋人的意思,讓他們放鬆警惕,然後在暗中派人去摸底,等找到讓他們心服口服的證據,我們在去狠狠敲他們一筆。」說到動情處,我禁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他微微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否決我這萬惡的邪念。


  「我知道這個辦法有些陰險,可是,對付小人就得出陰招。」我摸摸鼻子,縮著腦袋準備離開。


  「琪兒。」


  我身子一震。


  只感覺身後被一股暖流包圍著。


  微微側身,發現他就站在我的後面。


  「萬歲爺……有何吩咐?」聲音有些顫抖。


  他伸手,輕輕扳過我的雙肩,我低著頭,只看著他腳下的朝靴。


  他細心替我打理著有些凌亂的劉海,憂鬱清邃的眸瞥一眼我的脖頸處:「早上起床的時候多加件衣服,別染了傷風。」


  說時,伸手替我將散掉的扣子盤上。


  我頓時被弄了個大紅臉。


  「我知道了,萬歲爺也要多注意身體才是。」我後退一步,告誡自己這樣不妥。


  「琪兒,以後別在這麼傻了。」


  退出門口的時候,他低柔的話清晰傳進我的耳畔。


  剛去儲秀宮,靜芬和小德子已經從裡面出來。靜芬淡掃我一眼,隱約露出一絲冷笑。


  進了儲秀宮,但見慈禧板著一張臉,一副看誰都不爽的表情。


  整整一個上午,宮女們都是小心翼翼的侍候著。


  到了晚上,載湉攜帶皇后靜芬以及珍瑾二嬪,還有大公主跟四格格齊聚到體和殿陪慈禧用晚餐。


  「皇上,那件事你是怎麼處理的?」慈禧放下銀箸,鳳目咄咄逼人。


  載湉不緊不慢的回答:「就依皇爸爸的意思來辦。」


  慈禧微微一笑,眼裡卻冷如冰霜:「哦?皇上不是要對那些洋人大加懲治嗎?」


  珍嬪和瑾嬪滿眼擔憂的看著載湉。


  皇后則是淡定自如的用膳。


  載湉回說:「兒臣確實有過這種想法,可苦於沒有證據,那樣做的確有些不妥,何況百姓縱火燒洋人教會確實不應該。」


  「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哀家可不希望那些外國人說我們大清是蠻夷之地。」慈禧重新拿起銀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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