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威脅
「本來奴才當差好好的,可昨兒為皇上奉茶時不慎失手將茶打翻在地,平時在御前侍奉奴才都是格外小心的,哪料到會當場摔倒出那麼大的洋相,偏偏翁大人也在場.……皇上龍顏大怒指責奴才疏忽大意。」
「是夠大意的。」慈禧聽完,不住嗔笑:「做者無心觀者有意,莫不是你聽了皇上和翁同和的密談之事?」
見她如此我滿心腹誹:摔跤的緣由還不是你一手導致的?你能違心說我大意我當然要揭穿事實真相:「他們也沒談什麼,老佛爺不是壽辰快要到了嗎?皇上和翁大人這幾日都在商議為您舉辦一場隆重的慶典。奴才原是這般以為的,可奴才那花盆底鞋當場就脫落了,這未免太過蹊蹺。奴才懷疑會不會有人暗中做了手腳?」
她一聽臉頓時拉的老長:「你沒留神崴了鞋跟又豈能叫它萬無一失?這種事在所難免你也不用小題大做!」
「就算沒人做手腳這鞋也太不結實了,還好奴才是在養心殿當差,若是侍候老佛爺跟前,就那樣猝不及防掉了鞋底豈不要驚了您?奴才就是死一萬次也難辭其咎。奴才覺得這是內務府失職所致,老佛爺應當嚴辦廣儲司那些偷工減料的司庫。」廣儲司歸內務府管,負責皇宮衣作綢緞各樣物品。我既奉承了她又打消了她對載湉的猜忌,並且理由充分的將此事推卸到內務府頭上,叫她有口難言。
慈禧很不耐煩,手一揮:「好了!這件事哀家自會著人去查!至於你,繼續回去當差!」
「奴才就想呆在老佛爺身邊,您就趁這次機會把奴才調回來吧,」我眼巴巴看著她:「皇上待下人太苛刻了而且還成天板著一張臉,不像老佛爺您一副慈眉善目,菩薩心腸。」
慈禧聽的眉開眼笑,給那雙明艷的臉添了些許柔媚:「他前腳賞了你鞋子你後腳就揭他的短啊?行啦小媛子,皇上可不是你想說就能說的!他是一朝天子難道還成天跟你打打鬧鬧不成?那還有個天子樣嗎?皇上這麼做是對的!」
心一咯噔,暗忖,定是秀子向她報的信。秀子口口聲聲說對不起我,她向慈禧告密的時候是否感到良心不安呢?斂住恍惚的思神,我笑答道:「那還是看在老佛爺的面子賞給我的呢,奴才聽養心殿的太監說皇上最近手頭拮据,說是要存些銀子好為您打造金鐲子。」說完這番話,我真想抽自己嘴巴,載湉手頭一向都不寬裕,慈禧胃口又大,這不是給他惹麻煩嗎?
慈禧笑的更明媚了,捂著嘴咯咯道:「難得他有這份孝心。」李蓮英見慈禧高興,也跟著笑呵呵的湊了過來:「萬歲爺想彰顯孝心老佛爺就給他這次機會。要打鐲子也得有個誠意不是?依奴才看只有實心的全金吉祥鐲才配得上老佛爺這雙玉手,最好是四副,上面各雕有萬壽無疆的字樣。老佛爺您看呢?」
啊?這李蓮英是存心的吧!我汗顏。
「就你鬼點子多,」慈禧白他一眼,卻無半分埋怨之意。我身子一跌哪裡還敢搭話?囫圇叩拜一番出了儲秀宮。
耷拉著腦袋回到養心殿,我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吞吞吐吐將此事和盤托出。載湉得了信並沒怪怨,而是傳旨招來內務府的主事郎中慶善詢問打鐲子的價格,慶善坦言說最低需要四萬兩。
我立即傻了眼。載湉沒好氣睨著我,我識趣的低下了頭。慶善走後,他在東暖閣來回踱步,似要絞盡腦汁想出一個應付的對策。我杵在原地遲疑開口:「要不,找翁師傅湊些?」
他走過來在我腦袋敲了一記:「虧你想的出來,皇帝向朝臣借錢這不是成了笑柄嗎?以後朕還怎麼在他們面前樹立威儀?你呀你,真是好心辦壞事兒。」
我摸著額頭囁嚅嚅的道:「奴才當時也就那麼一說,得讓老佛爺對您沒有罅隙才好啊,誰知道半路又冒出個李蓮英。」
他看著我,哭笑不得。
翌日,天氣晴朗,碧空如洗的沒有一絲塵染。
我去當值時,他已經上了早朝。我倚在茶水閣外的石凳上,被太陽烘的渾身暖洋洋的。不知不覺眼皮開始發沉.……
「不像話!真是太不像話!!」像一記驚雷頓時把我給炸醒。我揉揉惺忪的雙眼又擦拭掉嘴邊的哈喇子,端正了姿勢。陽光刺的眼睛難受,根本看不清對面站的是誰。只覺的他整個身影被一團白芒給罩著。是神仙?不太可能吧?我又揉揉眼睛湊近一瞧,這才看清楚他的半邊輪廓。
「原來是翁同和.……」我下意識脫口而出。
「是翁大人!不是……」我驚覺!又下意識捂住了嘴。
「豈有此理!老夫擔任兩朝帝師以來,連聖上都得尊稱一句師傅,你個小小的宮女竟敢出言不遜直呼老夫名諱!」
翁同和之所以對我有那麼大的成見,還是為我上次在毓慶宮偷聽他說話而耿耿於懷。這件事不解決,他又該找茬了。念頭一閃,我變的理直氣壯:「名字不就是用來叫的嗎?不然你起名字做什麼?再說你又不是我師傅!」
「你……你.……」翁同和氣的渾身直抽:「你目無王法,以下犯上,老夫要稟奏皇上將你逐出宮門永不錄用!」
我做了個請的動作,乾笑兩聲:「翁帝師請便,正好我也要去儲秀宮跟老佛爺稟明一件事。」
他身子一僵,氣的吹鬍子瞪眼。復又指了指我,拱手仰頭:「老夫一身正氣天地可表!所行之事都是為了大清為了黎明百姓!爾等口出狂言的小人老夫向來不為所懼!」
「翁帝師真不愧是清流派的領軍人物,這高尚的氣節真是令人佩服!」我湊近他跟前:「可老佛爺不管你是什麼氣節,只要你威脅到了她,她可以顛倒黑白將您的家族一鍋端起,您晚節不保是小,可您能忍受家族蒙受不白之冤嗎?」那張陰沉的臉上稍稍有了一絲動容。
我就勢又道:「這件事可大也可小,全憑您一念之間。」
翁同和捏著拳頭還是那樣的正氣凜然。不過這只是表面現象,內心說不定是在掙扎。
這時,小春子跑了過來催我端茶。翁同和順坡下驢,黑著臉對我吩咐:「皇上口渴半天了,快將茶奉去。」
你要不在這啰嗦半天我老早就去了,我笑笑將這番話放在心中道了一番。
載湉看起來興緻頗高,因成立不久的北洋水師短缺經費,李鴻章向慈禧提出訂購鐵甲艦,組織北東南三洋艦隊以加強海防。又因國庫空虧慈禧意欲要求群臣們籌集銀兩。見他們在朝堂上均已囊中羞澀為由不肯出資。慈禧氣急敗壞,在早朝期間命內閣大臣必須捐獻萬兩私銀。載湉頓時來了主意以國患當頭為由建議將朝臣每年的俸祿扣除一半去充填海軍購輪的費用。慈禧大加贊成與他達成一致。群臣們愁眉苦臉只好勉為其難應承了下來。
「多則多扣少則少扣,既能擴充海軍實力又可解決打鐲子的燃眉之急。」載湉呷一口熱茶,黠笑:「尤其是奕匡,扣他一年的俸祿都不為過!」慶王奕匡家底豐裕,光是園子就建有十幾處是當朝首富也是晚晴著名的貪臣。
載湉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恰逢這次機會不在他身上刮一層油才怪!
不由想起一本書中有個太監回憶說光緒皇帝是出了名的摳門,平日里生活節儉好不容易攢些金銀,一到逢年慶典就捉襟見肘。起先我還不信,如今親眼目睹心中湧起一絲悲涼。
「萬歲爺真是英明,就該叫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也沒地方伸張。」小春子笑著奉承一句,言語頗為解氣。
載湉難掩惆悵之意:「他們算什麼苦?地瘠民貧百姓流離失所,那才是真正的苦。」
小春子極會看人臉色行事,神色一凝跟著附和,我撤走茶盞正要出去,被他叫住了:「過些天就是皇爸爸的壽辰,你和楊昌銳出宮幫朕辦一件事。」楊昌銳是外頭的值守小太監。我有些好奇,為什麼不叫小春子偏要叫那個犟驢和我同往?皇帝有令遵命照做就是,我屈膝一蹲道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