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媽媽的記憶裏,有血腥味
媽媽看著自己的目光漸漸由生氣轉為無奈,半天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刮了刮她的鼻子,環抱住她道:“女孩子家家的,比男生怎麽還皮,小狗不喜歡被捉就不要捉它啊,就像媽媽關住羽夕不讓你出來玩,你也會很著急對不對?真是拿你沒辦法,下次不許再頑皮了,不然真的打你屁股!”
知道媽媽每次這種說辭都隻是拿來嚇唬她的,羽夕笑的很無賴,又跳起來往媽媽的懷裏拱了拱,誰知媽媽突然舉起雙手往她的胳肢窩裏撓起了癢癢。
她被撓的嘻嘻大笑,直喊求饒,媽媽這才滿意的笑了笑收了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頑皮。”
她便撅起了小嘴以示不滿,“哼,媽媽以大欺小,最壞了。”
媽媽壞笑著再次舉起了雙手,“你說什麽,敢說媽媽懷,你再說一次試試看?”
她“哎呀”一聲扭頭便跑。
滿院子都是母女倆的歡聲笑語。
畫幕定了格,背景色是很暖很暖的金黃色。
而背景突換,原先滿是溫馨的場景突然變成了充滿血腥味道的陰灰色。
那是她八歲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天放學的天很暗,壓了滿城的烏雲讓人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安羽夕小跑著趕在回家的路上,因為她一下午都心神不寧,心突突的跳得很厲害,於是小羽夕一下午都沒有聽進去課,隻是手托著腮幫數數,想早點回家見到媽媽。
因為媽媽是讓她最最安心的存在,隻要她見到了媽媽,什麽不舒服的情緒都會煙消雲散。
她隻喜歡媽媽,很漂亮很溫柔笑起來很好看的媽媽,媽媽結婚前是模特,追她的人可多了,可是結婚後便放棄了職業。
可她一點都不喜歡爸爸。
因為自她記事起,爸爸就總是凶凶的,愛打罵媽媽和她,從來都沒對媽媽和她怎麽笑過。
他總是一邊打著媽媽一邊說什麽:“說,你今天是不是又去勾引哪個男的了?你這個賤女人!當初就跟那個男人一直糾纏牽扯不幹不淨,那個男人不要你了沒人要你你才來找我,我看羽夕都不曉得究竟是不是我的!”
媽媽便會坐在地上大哭著說:“當初我跟沈哲確實是真心相愛,後來你動用家裏的關係逼他調去了遠方,我們從此不能見麵,後來也是你說不在乎我跟別人在一起過依然願意娶我我才嫁給你的,我和沈哲從未越界,羽夕又怎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呢……”
可是爸爸從不聽完媽媽的解釋,便加重了力氣又是一陣毒打。
那時候她便每次都嗚嗚哭著衝到媽媽的身上用自己稚嫩的小身體去為媽媽擋,爸爸的每個拳頭都好痛,羽夕至今都記得。
可是每次到最後媽媽還是把她護在身下,替她受下了一切風暴。
她的記憶力,本來笑起來可以那麽好看的媽媽,卻總是在哭,哭啊哭,很久很久下來,媽媽好看的笑眼都變得暗淡無光。
她知道,媽媽為了她,一直都在忍。
她也恨自己,為什麽縱容著媽媽的“忍”。
羽夕高興地推開門喊著“媽媽”時,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而率先映入她眼簾的,卻是門口駭人的一灘血。
她就全身僵住了,撲鼻而來的是滿屋子濃重的血腥味,耳邊是一片近乎詭異的死寂,過於安靜的嗡嗡聲轟炸了她的腦袋,把她的整個世界都炸碎了。
她嚇得全身發抖,小聲地繼續喊著媽媽一點點挪動著步子,可是剛移了沒幾步,她便再次全身定在了原地。
因為她終於看見了媽媽,確實在客廳上的地上在躺著,旁邊躺著一把鮮血淋淋的菜刀,滿地,還有媽媽滿身,都是血。
而媽媽還張著嘴巴和眼睛,隻是瞳孔再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而是縮小,變得灰暗一片了。
“媽媽……媽媽為什麽不理我,你怎麽了……”她踉踉蹌蹌地跪在媽媽身邊,害怕地哇哇大哭,“媽媽,你躺在地上幹什麽,地上多冷呀……快起來,你是不是困啦,羽夕帶你去臥室睡覺好不好,媽媽,媽媽……”
可是無論她再怎麽搖動媽媽的身體,媽媽都沒有任何反應……
媽媽……你到底去了哪,你究竟,什麽時候回來找羽夕……
後來有幾個穿著警察服裝她不認識的幾個叔叔來到了她家,對著媽媽拍了幾張照片就把媽媽拉走了,還用著她聽不懂的話說什麽,可能是爸爸媽媽吵架,爸爸殺死了媽媽,而現在爸爸逃竄了,不知去了哪裏,他們會盡快追捕的。
盡快到了現在,快20年的時間,她還是得不到一絲一毫爸爸的消息。
為什麽,都這麽愛丟棄她,讓她一個人呢……
為什麽,媽媽也是,爸爸也是,自己疼愛的妹妹也是,連她肯背叛全世界護其周全的他,也是如此……
她不會疼麽,她……不會冷麽……為什麽沒有人來心疼她呢。
安羽夕就那麽縮成一團,在大雨中哭的喘不過氣。
“別哭了,來,我帶你回家。”
溢滿水霧的指縫間,突然就出現一隻朝她伸過來的溫暖的手。
她欣喜的猛地抬起頭大喊,“媽媽!”
出現在她麵前的卻是一個頎長瘦瘦的身影。
那是,裴宇諾的兄弟,韓宥宸。
他為她打著雨傘,向她笑的陽光溫暖,執著地向她伸著手,又道了一遍,“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安羽夕的眼淚洶湧的淌了下來,她直搖頭道,“我已經,沒有家了。”
“有,真正的家人是不會因為孩子間的矛盾就遺棄你的,我們回家再說,好不好。”
韓宥宸的笑容真的好溫暖,暖進了她心裏,她不由自主地便將手交給了他,怔怔的點了點頭。
“好。”
韓宥宸輕輕攬著安羽夕的肩膀,為她小心地打著傘,兩人一步步走回了家。
離家門口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安羽夕停住了腳步,有些緊張地低下頭搓了搓衣角。
韓宥宸在她的手臂上用力捏了一把,給了她一個堅定的眼神,安羽夕一愣,點了點頭,上前開始敲門。
“砰砰砰……”
“砰砰砰…………”
敲了很久後,安羽夕聽到門裏麵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她一陣欣喜,喊道:“叔叔嬸嬸!是羽夕回來了,讓我進去好不好?”
門邊的動靜突然就靜默了下來,很久很久,並沒有人來為她開門。
安羽夕緊張了起來,她加大了敲門的力氣,語氣急切地繼續說道:“叔叔嬸嬸,快開門呀,我聽見你們的動靜啦!”
門裏傳來了一聲淡淡的歎氣聲,片刻後叔叔嬸嬸低低的聲音才響了起來,“羽夕呀,叔叔嬸嬸對不起你,你走吧,我們答應了裴宇諾的,不能再讓你來我們家了,我們要為宇諾和洛洛的以後考慮,你以後……不要來找我們了。”
安羽夕的腦子頓時嗡嗡作響,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她哽咽著繼續不聽敲著門哀求道,“叔叔嬸嬸,是羽夕做錯什麽了麽,你們別不要羽夕啊……羽夕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了,隻有你們了啊……媽媽死去那年你們答應過我會一輩子陪在我身邊的不是嗎……為什麽啊……羽夕哪讓你們不開心了,羽夕改,羽夕改好不好……”
“你就別死皮賴臉了行嗎!”門裏傳來米洛尖銳的嗓音,“這是我爸媽,當然為我的未來考慮,你還真拿自己當回事?我馬上要跟裴宇諾結婚了,你在我們中間橫杠著算怎麽回事,你快走吧,別再礙我們的眼了!”
可是安羽夕還是堅持不懈的敲著門,哭得喘不過氣地不停叫道:“叔叔嬸嬸……羽夕錯了……不要拋棄我……不要……”
韓宥宸的心疼得厲害,他一把從後背抱住安羽夕,阻止住了她的動作,“安羽夕……別這樣……別這樣……他們不值得,不值得……”然後,憤怒地朝門裏喊道:“裴宇諾你個混蛋!做出這種事兒,你早晚會後悔的!”
安羽夕在韓宥宸懷裏嚎啕大哭,最終無力地脫坐在地上,將頭埋進臂彎裏,將世界壓進一片黑暗裏。
韓宥宸輕歎了口氣,隻是安靜地立在她身側,為她默默地打著傘,竭力擋住一切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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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從米洛家出來已經是晚上了,安羽夕的眼淚已然幹在了眼角,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冷漠。
她獨自快步走在前麵,倔強地不肯讓韓宥宸為她打傘。
韓宥宸也沒有放棄的意思,也加快了腳步跟在她身後,看她淋得滿身濕透,有些焦急地從後麵拽住了安羽夕的衣袖。
安羽夕被迫停下,口氣有些生硬道:“我如果沒記錯你是裴宇諾的兄弟吧?是裴宇諾叫你來的麽?你們究竟還想要怎麽樣!”
韓宥宸無奈地苦笑了笑,口氣仍舊溫柔似水,“你聽我解釋好不好,我得知這個消息卻是是從裴宇諾那裏,但他隻是跟我隨口說了他要跟你的妹妹米洛結婚,我很驚訝所以才追問了細節,知道了這些才擔心地過來尋你的,並不是受裴宇諾所托要做什麽。”
安羽夕的口氣瞬間軟了不少,她低了低頭說道:“為什麽要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