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一人
又是三日過去,情況之於王名而言,越發不利。
無論是靈山子弟,黃沙門還是正道觀,此刻所有進入尋蹤宮的弟子,都在漫天的尋找王名。
靈山第九脈第一人龍易,黃沙門前十弟子於廉,正道觀前十弟子沈輝,以及其他不下十數弟子···無論王名認識與否,他們都死在了怪蛇手上。
而這所有的帳,卻都算在了王名頭上。
三日來,王名一邊躲避追殺,一邊收集情報,得來的是越發不妙的處境。
直至此刻藏身於一個漆黑的洞窖之內,王名默默吃著乾糧,將狀態調整至最佳,以隨時應付突發變化。
而就在某一刻,寂靜的洞窖之中,忽然響起了一個陰冷的笑聲。
那是王名從未聽過的陰森笑聲,但他對此卻並不感覺陌生,因為那與他的聲音很像。
他的目光變得冷漠,已是猜出那正是怪蛇所發出。無論是容貌還是聲音,怪蛇都與王名一模一樣。
並且,王名所會的手段,怪蛇也是掌控——除卻因果律能力外。
但那已是足夠,足夠怪蛇將人殺死,然後將罪名加在王名頭上。
王名一直在尋找怪蛇,此刻終於見到。
漆黑中,猛然升起了一團明亮的火光,照在一張蒼白的臉龐上。
王名看著那張與自己一般的面孔,有一種正對著鏡子的奇特之感。
但怪蛇的氣質與王名有所區別。王名屬冷,寡言,面無表情,而他屬傲,狂妄,笑容扭曲。
與在漆黑漩渦時候初見相比,怪蛇要變化許多,無論神智還是個性,都是極為突出。
王名感覺,他與怪蛇之間,就如同正反面一般,截然不同之中又是帶著共性。
共同點就在於,兩者身上都是籠罩著濃郁的血腥味,無法散去。
可以說,怪蛇就如同王名化身一般,犯下罪孽,殺人,而後將罪名全甩給王名承擔。
「你好啊,我的本體,我終於見到你了。」怪蛇嗤嗤的笑著,臉頰在不停抖動。
他的聲音有些尖銳,眉頭上挑,目光帶著一絲竊喜。
「為何他要以我為目標,將你製造出來?」王名面色沒有變化,只是目光中的冷意加深。
「我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你特別的能力。」怪蛇打量王名,發出奇特的笑聲,道:「而且主人在做著大事,不能被你而阻止了。」
他看著王名手中乾糧,臉上露出可憐的笑容,而後從納戒中拿出熱騰騰的烤肉,嘖嘖有味的吃了起來。
同時,他又是說道:「最近幾天,我殺的修者似乎有點太多了,那感覺好美妙。」
王名將乾糧吃下,喝了一口水,沒有理會他。
「你看起來有些不高興。」怪蛇目不轉睛的看著王名,突然拍了拍手,道:「對了,我幫你引來了一個對手,你肯定很喜歡和他戰鬥的。」
此話一出,王名頓時感應到了一個極為強大,並且毫不掩飾的氣息。
怪蛇猛地張開嘴巴,將整個烤肉攜帶骨頭吞入腹中,面上笑容變得冷酷,道:「聽說他是靈山龍族第一人,卻不知道你能否對付得了他?」
他的身軀變得虛幻,將火焰熄滅,融入了漆黑之中,再無聲息。
而王名不由吸了口氣,此時他欲要隱藏已是不可能了,對方已然鎖定了他。
全拜怪蛇消失前散發氣息,如同明鏡一般將王名暴露。
而怪蛇身具奇特功法,隱匿之力極強,哪怕是對方也是難以察覺。
這樣一來,王名則是無所遁形,由此他也是知曉自己與對方之間的差距。
「靈山龍族第一人,龍天積······」王名沒有見過此人,但卻聽說過他。
與黃沙門,正道觀的第一人相似,這三人高高屹立,與其他弟子有著明顯距離。
他們都是達到假丹境界的高手,距離金丹境不過一線之差,只需一個契機或是機遇,就可一躍而至金丹境。
······
此刻,王名緩緩起身,終於見到了這個靈山龍族子弟第一人,龍天積。
洞窖被可怕的蠻力所打破,刺目的陽光落下,將王名身影拉長。
而王名透過漫天的煙塵,可以見到一個半空中龐大的身軀。等到煙塵過去,他才發現那是一頭銀色凶禽,上面站立著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
「終於找到你了,龍名。」
龍天積從銀色凶禽上跳下,開始扭動脖子,發出陣陣咔嚓聲音。
他身形高大,線條勻稱,膚色是淡黃,一身黑衣,兩手空空,腰間掛著一枚玉佩。
銀色凶禽收起流轉光芒的翅膀,落到他的身後,發出唳叫。
「幫我看著周圍,不要讓不長眼的傢伙打擾了我的戰鬥。」龍天積淡淡說著,道:「同樣,如果你敢打擾我的戰鬥,我立刻就扭斷你的脖子。」
銀色凶禽低低叫了一聲,走得離龍天積遠了一點的距離,方才敢扇動翅膀,躍上高空。
這時,周圍漸漸起了風沙,王名定睛看去,才發現是龍天積的肉身在散發金色光芒。
那是連得陽光也是無法比擬的耀目,彷彿此刻世界只剩龍天積一人。
他昂起頭,高傲的笑著,目光中滿是神采,言語平淡,卻透露出驚人的自信:「你最好能夠接住我這一拳。」
他周身涌動法力,居然形成了一股風浪,凝聚起無邊的風塵,發出刮刮的呼嘯。
運轉起金身化龍訣的龍天積,渾身皆被金色龍鱗所覆蓋,便是連得眼瞳,也是轉變為豎瞳,滿是狂暴之意。
王名面色沒有變化,運轉起金身化龍訣與五行經,將力量盡然傳到拳頭上。
他屏息,將風沙無視,眼中只有龍天積,心神如滿月的弓弦一樣繃緊,皆因此人給他太大壓力。
年輕一輩中,無論是龍釋意,程棋,陸風陸琪等人,都不曾試過給王名如此緊張的壓迫感。
龍天積的實力,甚至超越了絕大多數的靈山一族族人。
這就是第一人的力量。
嘭!
一聲衝天的巨響猛然爆發,那方圓五里範圍,似乎都是抖動了一下。
而王名從飛沙中倒飛,一直在地上拖延了十丈之遠,方才是停下。
他緩緩站起,低頭吐了一口暗紅的鮮血,知道自己受了不輕的內傷。
而他看向自己的拳頭,卻並沒有絲毫傷勢,不由眉頭一皺。
剛才,龍天積的身軀如雷電般衝擊而至,拳頭揮灑,與王名的拳頭硬碰硬。
那一刻,王名感覺就像是撞擊到了一座大山,極為沉重與恐怖,哪怕是他的肉身,也是要難以支撐。
即便是金身化龍訣與五行經相加,卻也敵不過龍天積。王名知道,那是境界上的差距,導致他的肉身不如對方。
但拳頭相碰,無有外傷,卻多了內傷,這讓王名略有不解,這是他從未遇到之事。
他抬頭,見到遠處龍天積面帶驚訝,審視自己。
「你的肉身,要比我築基中期時候更為強大,看來你並不止修鍊了金身化龍訣一門煉體功法。」
他搖了搖頭,慢慢走過來。
「看來,我的確不能放過你。如果等你到了假丹之境,恐怕連得我也是難以對付你。」
龍天積欲要藉助境界的優勢,將王名扼殺於成長之中。這是很自然之事,對於修者而言,越少競爭者自然越好。
而很自然,王名並不會讓他如意。
王名取出一法寶藤條,以法力驅動,欲要將龍天積捆綁住,好獲得哪怕一絲的先機。
但是龍天積冷傲笑著,伸開大手,直接將藤條抓住,並且硬生生的使用蠻力,讓得藤條綻放裂縫。
他的力量,更要在王名想象之上。
法寶藤條發出的光芒驟然一暗,而王名同樣受到牽連,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你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否則就沒有機會了。」龍天積將藤條隨手一扔,道:「對了,之前你打敗龍成飛的那一劍,我想見識一下。」
王名的手在龍骨劍上緊了緊,但沒有動作。
因果劍是王名最後的保命招數,非到生死一刻,他不會放出。但此刻,他隱隱有了一種感覺,哪怕自己施展因果劍,也不見得能將龍天積殺死。
相反,在因果雙方所承受同等的傷害之下,死去的人會是王名——在境界與實力相差懸殊的前提下,哪怕是因果劍,也無法拯救王名。
這一切都是因為龍天積太過強大,超乎意料之外的強大。
王名將英靈之力轟擊而去他的身上,但卻沒有造成多少傷害。
他的肉身,簡直就如同祭煉完好的法寶一般驚人。
「沒用的。」他搖頭,面色自傲,道:「我的肉身,經過龍血池浸泡,吞服無數天地靈物,修鍊數門煉體功法,更兼歷經無數戰鬥,方才鍛鍊出來。」
「在築基境,我的肉身是無敵的。哪怕是正道觀的王征明,還是黃沙門的東題,都不敢與我肉身相博。」
無論是五行之力,還是劇毒,腐蝕等能力,都是無法阻止龍天積的腳步。
他的肉身微黃,其上顯露淡淡青筋,更添有金色的龍鱗覆蓋,將一切法術抵擋,堪稱絕對的防守。
甚至是法寶,都是無法撼動他的身軀。
此刻,王名第一次感覺到了境界不如人所帶來的劣勢,那是如此的明顯與無力。
······
龍天積的步伐看似不快,但實際上,不過是彈指功夫,他已是來到了王名面前。
他的拳頭揮來,帶著一陣尖銳風聲,眨眼間來到王名臉龐上。
王名伸手,欲要阻擋,但卻無法。
轟!
一陣巨響后,王名又是後退了一丈之遠,而他低頭看去,卻發現手掌毫無異樣。
噗!
同時,他感覺喉間一熱,忍不住就是吐出一口鮮血。
體內傳來了熱辣與劇痛之感,王名知道,自己的內傷再次加深。
龍天積看著王名難看臉色,繼續走近,淡淡說道:「我的拳頭,打在身上的同時,卻將所有的力量傳入你的體內,衝擊你的五臟六腑。」
這是屬於龍天積的功法,其名為「傷拳」,極為特殊,不但修鍊極難,而且效果奇特。
唯有肉身強大者,方才能夠將其修鍊。而在付出極大心血后,它所帶來的成果也是驚人。
依靠這一門功法,龍天積穩坐靈山龍族子弟第一人的位置。
他再次來到王名面前,拳頭揮出,極為簡單,卻又有效。
他的速度看似不快,但拳頭卻將周圍覆蓋,哪怕王名欲要躲避,也是無法。
唯有與他硬碰硬。
「我距離金丹境,不過是臨門一腳而已。」他又是將王名打退,無視任何法術,道:「溝通天地,藉助天地之力,哪怕只不過是短短瞬間,那也足以讓你無法閃躲。」
溝通天地,那是金丹境方才能夠做到之事。但對於天賦奇佳的天才而言,在假丹境界時候,他們已是可以做到這一點。
哪怕那不過是短短剎那,但在戰鬥之時,已然是足夠了。
王名咳嗽著,再度噴出一口鮮血。他感覺體內在翻騰,渾身不自覺的顫抖,劇痛從經脈處開始瀰漫。
他明白,龍天積在攻擊他的經脈,不但要自己的性命,更欲要廢了自己的修為。
龍天積緩緩靠近。溝通天地,藉助天地之力極為耗費法力,但此刻從面容上觀察,他沒有絲毫異樣。
他很是享受這種讓敵人無力的感覺,這讓他越發對自己的實力充滿信心。
「你的那一劍呢?施展出來吧,畢竟你也只有死路一條,不痛痛快快的掙扎,我也感覺無趣的很。」
龍天積攜帶氣勢,一直在逼迫王名。他佔據絕對優勢,卻沒有一舉將王名擊潰,就是因為欲要見到因果劍。
王名搖了搖頭,拿出數枚丹藥吞下,哪怕是如此困境,他也沒有失去理智。
若是當真施展因果劍,那就再無希望了。不到最後一刻,王名不會如此去做。
而且,他此時心中起了懷疑,想到了消失的怪蛇。
王名相信,藏匿起來的怪蛇,絕不會走遠。他將龍天積引來,目標很可能就是龍天積。
怪蛇的實力,王名難以猜透,但他知曉,那不在龍天積之下。
只是因為無有把握殺死龍天積,甚至會暴露自己,怪蛇才不敢直接尋上龍天積。
如此的話,王名不得不將希望放在怪蛇身上——此時境況,也唯有怪蛇能夠扭轉局勢。
王名思索著,這一副模樣落到龍天積眼中,卻讓他失望的搖頭。
「看來你還是不死心,那我就將你逼至絕境吧。」他吸了口氣,手中掐著繁複的法訣,一直持續了一彈指的功夫。
而後,他的外貌開始發生變化,那漫身的龍鱗越發奪目光彩,並且身材在逐漸漲大。
直至最後,他化為了一頭金色的妖龍——將近有六丈大小,面容極為猙獰。
他旋轉,如同利劍一般,席捲起了漫天的龍捲,產生巨大的吸力。
王名不由得向著他靠近,哪怕是極力反抗,卻也是無濟於事。
在接近的這一過程中,王名發現不遠處的法寶藤條被吸入龍捲之中——很快的,藤條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漸漸消磨過去。
哪怕是法寶的材質,卻也是無法承受龍捲之威。而這,就是龍天積最為強大的法術,「金龍之劍」。
此刻,他化為金龍,身軀堪比法寶,再加上旋轉所形成的強力龍捲,破壞力極為可怕。
這一法術威力恐怖,但實際上缺陷也是明顯,那就是只對距離較近敵人產生作用,若是距離遠了,吸力難以到達。
但對付王名,已然是足夠了。
王名很快猜測到了這一缺點,只是已然被吸力吸引的他,根本無法再脫身。
在他感覺之中,龍捲所產生的吸力,不但作用於肉身,甚至連得體內血液,五臟六腑,都是無法逃脫。
這一門法術,堪稱近戰時候的大殺器。
而在這一緊急關頭,靈獸袋內傳來了莫邪著急的聲音:「王名,我來干擾他的精神,你趁機會快逃!」
作為靈體,莫邪無法直接與他物接觸,唯有通過靈力或是精神。這也意味著精神攻擊,是她最為擅長的。
王名的戰鬥,通常莫邪都不會去干預,因為這是王名定下的規矩。
唯有到了這般生死關頭的時刻,莫邪方才會插手。
但結果並不如莫邪所想。她以精神作為衝擊,欲要打斷龍天積的「金龍之劍」,卻發現遭來的是反噬。
「他的意志好可怕,如同磐石一般堅硬!」
莫邪感到了絕望,龍天積的意志之穩固,讓她想起了王名。經過無數的戰鬥與磨練,這一個靈山子弟第一人,早已達到常人所無法想象的高度。
「王名,無論如何,快逃···你不是他的對手······」反噬讓得莫邪極為虛弱,她的聲音漸漸低下,最後再無聲息。
王名眉頭緊鎖,面色陰沉,目光中泛起了絕然。
他運轉起因果律能力,可見自己與龍天積之間聯繫著指頭大小的因果線。
他吸一口氣,莫邪的受傷,境況的危機,讓他再也不能如此被動下去。
他撥動因果線,已然是決定將因果劍施展出去,哪怕那後果不如他所想。
他只知道,他可以死,但絕不能敗。
此刻的他,從未試過如此絕然。
手中的龍骨劍,劃過他的手掌心,流淌下暗紅的鮮血。而他吐一口精血,塗滿了龍骨劍。
化為暗紅的龍骨劍,散發出陣陣血腥味,哪怕是龍捲也是無法吸走。
王名拿出納戒中剩餘的所有龍血大丹,全然拋入口中,也不顧其化為龐大的靈力,對於血液的刺激過大。
他拋下了所有,將全部心神,力量,決心融入了這一劍裡面。
他的目光,透過席捲的龍捲,看到了化為金龍的龍天積。
而後,他再無猶豫,龍骨劍揮下,將因果線無情斬斷!
世界,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然後,就是一個無聲的爆發,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白茫茫一片,再無知覺。
這一劍之後,王名躺在地上,除了尚餘一絲神智外,全身無有一處可以動彈。
唯有那被血色所籠罩的眼瞳,依稀可見面前情景——只見龍天積重新化為人形,渾身染血,一動不動,旁邊站著一人。
那人給王名極為熟悉之感,因為那就是脫下偽裝的怪蛇。他帶著一絲詭異笑容,將手掌插入龍天積的胸膛中。
王名似乎聽到了一聲憤怒的慘叫。但很快,他就是失去意識,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