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植入血脈的記憶泡

  亞速爾塔山脈的峰頂，積雪終年不化，反射燦爛的陽光，亮的刺眼。呼嘯的山風彷彿永不停歇，裹挾冰晶雪粒在空中奔騰飛舞，如同一道冰雪長河，貫穿南北。


  雄偉的亞述神廟就像一塊無法撼動的礁石，矗立在由狂風、冰晶、雪粒組成的浩蕩長河中央，默默承受著暴風雪的猛烈衝擊卻巍然不動。


  神廟頂層平台，四臂蟻人布下一圈靈能屏障，把強勁的暴風阻擋在外面，其他蟻人卻可以毫無阻礙地自由進出。


  兩隻白甲蟻人直立而行，四隻手臂各托一個大鐵盤，上面放著不知名的烤肉塊、各色野果、還有裝滿乳液的石罐。它們走進蟻人女皇的靈能屏障，將大鐵盤放在石板地面上，順便又帶走上次送過來的食物。


  蟻人女皇運用靈能力場，凌空攝取一隻石罐，張開形狀優美的小嘴，一口氣將裡面的粘稠乳液飲了大半。


  祂放下酷似圓鼎的石罐，抬頭看了眼維克多，見對方完全沒有取用食物的打算，便笑著勸道：「蘭德爾殿下真的不試試我們的蟻漿？這可是雄蟻分泌的營養液，專供蟻后食用。按照煉金帝國的標準，它可以歸入第二類的超凡食材，食用效果僅次於源質血泉，而且風味獨特。」


  普通工蟻的食譜非常廣泛，木頭、蟲子、雜草、腐肉.……有毒的，沒毒的，只要毒不死，什麼都吃。這些亂七八糟的食物經過工蟻特殊的消化系統，萃取出富含營養的乳液，供應給幼蟲、部分兵蟻、護衛蟻，還有專門保衛蟻后的雄蟻食用。


  蟻人女皇介紹說，雄蟻攝取工蟻萃取的乳液以後，又可以分泌出更高級的營養液，飼餵給蟻后。這種營養液叫作蟻漿。


  蟻漿的雜質極少，不僅營養豐富，還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效果。雖然不像亞述不老泉那樣，讓人斷肢再生，返老還童，但凡人長期飲用蟻漿，可以延長壽命，大幅減緩衰老速度。


  當然，維克多本人並不稀罕蟻漿的神奇效果，而且它們產自雄蟻的屁股。就這一個原因，蘭德爾殿下都對蟻漿敬而遠之。


  「謝謝陛下的好意，我不感興趣。」


  「那這些烤肉呢？我採用煉金帝國的烹飪方法製作的美食，蘭德爾殿下也不嘗嘗嗎？」


  「……我不餓，也不渴。陛下請便。」


  「真可惜……我其實是無需進食的，但這具軀殼需要食物和水。蘭德爾殿下，你三十五天不吃不喝，真的沒關係？」


  蘭德爾探險隊不分晝夜，連續行軍三十五天，跋山涉水9000多公里。而維克多被困在亞速爾塔神廟，也足足三十五天沒有喝水進食。


  蟻人女皇沒有活活餓死蘭德爾殿下的想法，祂提供食物和水，且花樣繁多。即便蟻族從來不做熟食，在蟻人女皇的指令下，它們還是給維克多準備了燒烤盛宴。高等蟻族的燒烤手藝還說得過去，那是因為它們按照蟻人女皇的食譜，準備100份烤肉，只挑選最好的一份送到維克多面前。


  高等蟻族有史以來，第一次做出的人類美食，卻遭到蘭德爾殿下的無情拒絕。


  維克多這些天禁絕飲食，一方面是防備蟻人女皇在食物和水裡面加稀奇古怪的東西。儘管他現在的體質可以無視傳奇階以下的毒素，身上還攜帶了西爾維婭送給他的蠍尾獅骨珠。但是，蟻人女皇居然還記得兩萬多年前的食譜配方，確實把維克多嚇了一跳。煉金帝國的大法師能記得食譜，想必對古代藥物的配方更不會陌生。有些時候，沒有毒的藥物比劇毒更難纏。維克多可不想親自嘗試蟻人女皇調製藥劑的手段。


  另一方面，維克多不吃不喝也是在為彼此攤牌做最後準備。


  由於長時間禁食禁水，只靠吸收外界的遊離元素來維持生命，維克多的身心內外都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除了最常吸收的水元素，以及銀月之光，他第一次將太陽之光也當作可汲取的火元素，源源不斷地納入體內，持續滋養血脈和靈魂。


  由於雙生天賦樹的人類血脈休眠蟄伏，高等精靈的血脈變得極其活躍，事實上已超越了月精靈，無限接近太陽精靈的生命形態。


  維克多以往的身姿形象，俊美如同天神，但總會有一絲人性氣質。現在嘛，他烏黑的頭髮已變成陽光般的金色，一雙暗金眼眸轉為亮金色瞳孔，左顧右盼就會在空氣中留下一道道金色流光，全身都散發著一股非凡的氣息，就像太陽神的化身降臨此間。


  就算是瞎子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維克多體內蘊藏著恐怖的力量，蟻人女皇又怎會不知道，蘭德爾殿下是準備憑自身的實力，強行突圍？

  當然，這其實很正常。蟻人軍團把亞速爾塔神廟所在的孤峰圍得和鐵桶一樣，來自人類國度的半神如果再沒點反應，蟻人女皇才會覺得奇怪。蟻人女皇雖然不擔心蘭德爾殿下能逃出祂的包圍圈，可祂仍想做最後的努力，說服對方採取合作的態度。


  「殿下，我們都應該感謝安德魯。」


  蟻人女皇淡淡地說道：「他是生命學派的重要成員，專門研究魂火永續、意志不朽的課題。簡單地說，他不追求法術力量，只追求生命與靈魂的本質奧秘。我們習慣把安德魯這類大法師稱為研學法師。他們的法術位大多不用於戰鬥，所以戰鬥能力很差。研學法師卻特別受人尊重，因為他們的研究課題往往脫離現實，違反常識，充滿了不可能、不確定。但即便他們的研究最後以失敗而告終，研究過程也常常給法師們帶來全新的法術知識。」


  「.…..我認識的安德魯也是一位研學大法師。他試圖把元素使和法師的特質融為一體……要知道，元素使天生能溝通世界本源，而法師則需要通過長時間的學習、訓練、冥想，重組核心法術模型，才有機會窺探世界的本源，但那也是隔著一扇窗戶看裡面的風景，絕不可能像元素使那樣，用靈魂直接溝通元素海。」


  「元素使調動元素海的力量，形式上顯得粗糙、緩慢、效率極差，但足夠穩定，且不受模型壁壘的限制。法師的情況與之相反，我們對元素海的利用比元素使高效，但受到法術模型的限制，如果法術模型出了問題，那就非常危險。所以大法師施放7階以上的法術必須格外慎重，甚至要調集多位法師從者，舉行法術儀式作為緩衝。元素使隨手就能使用的本源元素，大法師得花費更長的時間做準備工作。而元素使的缺點也很明顯，他們原本不具有施法能力，需要通過符文學，才能把元素海的力量具現在某個概念上，比如為物品附魔……到煉金帝國的中期，元素符文的具現載體通常是元素水晶。」


  「安德魯認為如果把元素使和法師的特質融為一體，那法術和鍊金術的發展就能進入一種全新的層面，還可以順便解決法師的傳承問題……他的這一構想當然是違反常識的，不過，安德魯堅持認為這在理論上可行。他借鑒大妖精的傳承樹心和煉金師的記憶水晶，提出了記憶泡的概念。」


  「記憶泡？」維克多來了興趣，追問道：「陛下能具體說說嗎？」


  「王族妖精將自身的記憶寄托在古樹的樹心裏面，其實還有一種記憶根植於血脈深處.……所有的神話生物都是這種遠古血脈記憶的載體。記憶泡的關鍵就是模仿王族妖精提取自身記憶的方法，再將記憶內容存儲在特定血脈里。安德魯大法師計劃將記憶泡植入某個女元素使的血脈深處，裡面包括法術知識，以及一個核心法術模型。這樣一來，安德魯大法師和女元素使的某個後代就有可能，融合法師和元素使的特質。當然，安德魯的研究實驗並未成功，還走進了一條死路。不過，他已經解決了記憶泡的課題，還把構建記憶泡的方法傳授給我。否則，我怎麼可能記住那麼遙遠的事情，蘭德爾殿下又怎麼會從我這裡了解到2萬多年前的歷史隱秘？」


  聽到這裡，維克多的心情頓時豁然開朗。從生命個體的角度來講，安德魯大法師根本沒有獲得永生，他只是將自己的記憶打包，通過血脈遺傳的方式傳遞下去，侵染後代的靈魂意志側，幫助他們得到安德魯的法術和經驗傳承。


  簡而言之，煉金帝國的安德魯大法師走的還是遠古巨獸擴散血脈的道路，維克多的心靈血脈秘法理論沒有出錯！

  不過，安德魯大法師採用的方法會帶來兩個問題。


  維克多不禁皺眉問道：「安德魯對騎士的試驗失敗，而小法師又是在普通人中間隨機出現，且數量稀少。安德魯大法師怎麼傳遞自己的記憶泡，難道他能生下一個王國人口？還有，打開記憶泡的時間順序如何解決？如果時間順序出了問題，最輕的後果也將導致人的記憶錯亂，讓未成年的小法師變成瘋子。成年法師或許有能力抵抗記憶錯亂，但他們絕不會誤以為自己就是安德魯。」


  蟻人女皇回答道：「我見到的第二個安德魯法師也許是他的後代，也許不是……那個安德魯當時並沒有向我解釋這件事情，我對此也不感興趣…….我作為蟻人女皇，沒辦法遺傳血脈，只需要掌握生成記憶泡的方法就足夠了。不過，煉金帝國的法師融合異類血脈，或者調整自身血脈都不是什麼新鮮事。實際上，絕大多數法師都會設法調整自身的血脈，從而獲得更悠長的壽命。我猜測，第二個安德魯法師在剛覺醒法師天賦的幼年時期，就被安德魯的從者調整血脈，乘機做了手腳。他獲得安德魯大法師最完整的記憶，幾乎可以視為安德魯大法師的傀儡化身。」


  維克多心中一動，試著問道：「亞瑞特野蠻人和山地矮人供奉的聖物……那個血脈收集轉化裝置和安德魯大法師是否有關？」


  「我不知道。」蟻人女皇搖了搖頭，說道：「那個法陣裝置很高級，我認為安德魯大法師沒必要使用它，也能布置自己的記憶泡……神選者時代的安德魯大法師發明血祭儀式，通過血脈遺傳的方式，讓法師的後代獲得施法天賦。我便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和最高評議會的安德魯是同一個『人』……當然，他也可以說是安德魯大法師的傳承者，傳承方式就是血脈調整再加上記憶泡。」


  維克多沉默著點點頭，他基本上已經認同了蟻人女皇的觀點。


  蟻人女皇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反問道：「關於你提到的展開記憶泡的時序問題……你自己沒有答案嗎？還是說，貝爾蒂娜替你解讀煉金師的記憶水晶？」


  維克多心裡打了個突，他遭遇過數次生死危機，其中最危險的經歷莫過於解讀古代煉金師的記憶水晶，大量信息同時湧入他的腦海，差點就要了他的命。即便他後來在波爾塔諾斯秘法的基礎上，專門針對解讀記憶水晶的難題，弄出了一個潛、表意識倒置互換的秘法，但他仍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抗住大量信息同步且無序的湧入。


  安德魯大法師展開記憶泡的方法對維克多有很寶貴的借鑒價值。


  蟻人女皇明顯看穿了維克多的小心思，祂搖著頭說道：「你既不是法師，又不是靈體，我把展開記憶泡的正確方法告訴你，你也學不會的。」


  維克多抬起頭，直視蟻人女皇的雙眼，目光深邃地說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說給我聽聽。」


  蟻人女皇無所謂地點點頭，說道：「安德魯大法師沒告訴我，他具體用什麼方法展開記憶泡。這其實是個小問題，我都能想出好幾種方案，比如使用魔法藥劑分不同層次地調整自身血脈，每次調整血脈成功並配合特殊的冥想法，就能喚醒一個記憶泡……具體的設置方案，你沒有必要了解，反正你肯定學不會。」


  維克多絲毫不在意來自蟻人女皇的鄙視，他若有所思地說道：「設置一種激發記憶的條件，雖然困難……但這真是一個很棒的思路。」


  蟻人女皇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心靈主宰其實擁有類似的能力。祂隱隱覺得，蘭德爾殿下得到了很寶貴的啟發，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安德魯大法師把設置記憶泡的方法傳授給我，這其實有一個先決條件，不可遺忘自己的名字。那是靈魂意志側的起點，如果遺忘了名字，我必將在時間長河的沖刷下，逐漸迷失自我。所以，這就是我相信兩個時代的安德魯為同一個『人』的第二個理由……他們都叫『安德魯』，而我也永不能遺忘『安潔莉娜』這個名字。」


  維克多默然片刻，頷首道：「名字叫『安德魯』的法師？這算是一條線索……如果今後我能遇到他，也會向他請教煉金帝國的秘聞。不過，我不確信，他喚醒的記憶泡是否足夠完整？」


  蟻人女皇笑道：「這正是他把我從囚籠中釋放出來的原因……作為一個靈體，我比他更有資格保管生命學派積累的成果。尤其在最高評議會、法師學院、煉金師學院全部蒙難的情況下，我是恢復煉金文明的唯一希望。」


  意志寄託於四臂蟻人的古老者話鋒一轉，突然說道：「蘭德爾殿下，你不是總喜歡談證據嗎？好，我現在就讓你看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