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誅心魅惑
萊拉雙眼緊閉，睫毛彎彎，嘴角噙著甜美而滿足的微笑，靠在維克多的懷裡就像是一位睡美人。她嬌嫩的肌膚仍然充滿彈性且熱力十足，可她的生命確實已經結束。要不了多久，這具美麗的身軀都會分解成虛空元素，在現實世界中消逝無蹤。
維克多抱著萊拉滾熱的身體，微微皺眉，他為自己此刻的冷靜而感到詫異。儘管萊拉是個高級煉金生物，儘管她現在的狀態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但她不同於那些缺乏情感的煉金人類，她會撒嬌，會邀寵、會嫉妒，會憤怒，還和主人建立了心靈層面的聯結，以及親密無間關係。
萊拉的靈魂意志側出自密修會的煉金師之手，他們最初是把煉金生物當成寵物，販賣給帝國腐朽權貴，從而換取密修會所需的各類資源。而龍脈的天性結合「玩物」屬性的意志側賦予四位龍女僕鮮活且獨特的個性，她們有智慧，有情感需求，同木訥的煉金人類區別明顯，更接近自然生物。
維克多無法否認，那位天才煉金師的試驗是成功的，各具特色的龍女僕們不僅是強大的高級煉金單位，也給他帶來了許多樂趣。
然而，維克多親眼目睹萊拉戰死，內心卻波瀾不驚。事實上，萊拉和戰爭蟻王交手的時候，他已經到附近了。在雙方對決的過程中，萊拉有幾次殺死對手的機會，比如她變身龍人形態，可以先抑制龍威，等到和戰爭蟻王近身纏鬥的時候再全力釋放恐懼靈光，戰鬥的結果就會改寫。
維克多並沒有提示萊拉，甚至他只要及時出手援護，萊拉都不會被蟻王殺死。他只是藏身暗處冷眼旁觀，直到戰局已定才帶著狄麗和芙格瑞一起現身。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維克多真正忌憚的對手是蟻人女皇，而不是這隻戰爭蟻王。他現在對蟻人女皇有了一些了解，確定祂和蟻人族群並非無法切割的整體，而是能夠對蟻群泛意識施加強烈影響的獨立個體。
僅僅是這種程度的了解還遠遠不夠。蟻人女皇不是黑血主宰那樣的新生兒，維克多對祂的手段、能力、感知方式、思維模式都缺乏足夠的認識，就沒有把握能夠戰勝蟻人女皇。同樣的，維克多也要注意保護自身的信息，避免被蟻人女皇先認識了解他。
亞龍人和戰爭蟻王的戰鬥可以說是維克多和蟻人女皇的一次交鋒，只不過這次交鋒出乎雙方的意料。
煉金龍蜥留下的痕迹比較明顯，那些銀白甲殼的高等蟻人很難追得上煉金龍蜥，但煉金龍蜥甩掉它們也不容易。面對這種情況，戰爭蟻王確認跟蹤目標裡面沒有貝爾蒂娜，難道不應該換一個目標嗎？
戰爭蟻王對萊拉的興趣明顯高于貝爾蒂娜，這恐怕違背了蟻人女皇的意志。
維克多認為蟻人女皇大概率沒有抓到貝爾蒂娜，那祂的目光是否投射在蟻王和亞龍人的鬥爭上就成為一個問題。
7號煉金塔製造的高級煉金單位和蟻后煉金塔的頂級戰力，誰更勝一籌？
維克多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有興趣，想必蟻人女皇也不會錯過這場精彩的對決。
蟻人女皇不出手，維克多也不會現身，誰先暴露自己的能力誰就落後一步。可惜，萊拉輸了，這樣一來，維克多就不能讓戰爭蟻王活著離開。這隻性格彆扭的高等蟻人有非常出色的學習能力，維克多沒道理放任它繼續成長。
維克多驚訝的是，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平靜地看著萊拉戰死。
紅龍女僕阿萊克絲塔可以完美復活，她的情感、記憶、認知都不會丟失。可如果換成夏洛特戰死，維克多也不會感到太難過。
對世界法則的解析日益深刻，維克多掌握的超凡力量也與日俱增，凡人才有的情緒起伏正離他遠去。這倒不是說他逐漸喪失人性，變得冷漠無情，而是看待問題的方式和以往相比有了本質不同。
就好像，維克多可以淡然地接受夏洛特遭遇不幸，但他不會讓夏洛特去做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如果明知道夏洛特不是戰爭蟻王的對手，還要命令她負責斷後，以保全實力更強的龍女僕，那才叫真正的自私涼薄，冷血無情。
作為有數的聖域強者，維克多洞悉世界本源的奧秘，認識命運的奇妙，生命觀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理性大於感性，情緒皆受控制都是正常的。
不過，自己既然能夠平靜面對親密伴侶的命運波折，為什麼還會對暗精靈女祭司薩希爾塔娜怦然心動？
這多少都和「弗雷婭之淚」有一些關係。
月亮女神的聖物幫助維克多增強了兩點精神力量，實力得到顯著提升，但他的認知受聖物的影響，對精靈族產生了認同和好感。
維克多之前都沒有察覺到自我認知方面的細微變化，這才是值得警惕和唏噓的地方。
僅存的10隻高等蟻族無從理解維克多此刻的心理活動，但高等蟻族是受到情感羈絆的智慧種，它們想當然地以為眼前這個強大而陌生的人類雄性無比悲痛，他的滔天怒火很快就會傾瀉在亞波利斯和所有高級護衛蟻的頭上。
「王，您先逃走，我們儘力拖住他。」高等蟻族安低聲說道。
「逃走？你認為我們可以從他的手裡逃走？」亞波利斯側頭問道，它剛剛經歷一場激烈的戰鬥，傾盡全力才殺死對手，現在的狀態很差，無論是靈能力量還是自身的精力都跌入低谷。考慮人類雄性出場時展現的威勢，還有陪伴在他身邊的兩位龍裔雌性，亞波利斯沒有絲毫戰勝對方的信心。現在到底是選擇逃跑還是拚死一戰，它都還沒做出選擇。
見高級護衛蟻安沉默無語，沒能提供可行的逃跑方案，亞波利斯不禁感到一絲失望。
其實，在這種時刻，面對怒風劍聖這樣的對手，無論是逃跑還是死戰都沒有太大區別，但最怕的恰恰是猶猶豫豫，無法拿定主意。
怒風劍聖操縱時間和空間互換的權柄極高，誰敢在他的面前拖泥帶水，胡思亂想？
將萊拉的遺體交給身後的龍女僕狄麗，維克多抽出色澤烏黑的「裂魂」刺鞭，舉步走向對面的戰爭蟻王和一眾甲殼銀白的高等蟻族。
滿是灰燼的森林，余火尚未熄滅，暗紅的星火與明媚的陽光交織成一副描述殘破景色的油畫。維克多手持刺鞭，踩過龜裂碳化的地面，腳步不疾不徐，氣質平和寧定，風姿優雅散漫，他的眼神透著好奇和讚賞，卻不與任何一隻高等蟻族的目光相接觸。
亞波利斯沒有從維克多的身上察覺到敵意，但也做好了戰鬥準備，靈能力場貼合在身體的正面，既可以防禦，也能提升力量和速度。
「你為什麼不逃跑？」維克多速度不變地走到戰爭蟻王的跟前，用古代煉金帝國的通用語隨口問道。他的眼睛始終沒有和亞波利斯對視，抬腳就要從它的身側邁過去。
嗯？我為什麼不逃跑？他要放我走，還是……亞波利斯的腦海中難以遏制的冒出念頭，就在此時，人類雄性手中的長刺鞭從側面刺了過來。
刺鞭揮刺的速度不快，力道也是輕飄飄的，在亞波利斯的眼中這根本不能算是一次攻擊。它轉動身體，同時調動靈能力量，想躲開刺擊，並將靈能護盾轉為偏斜力場，布置在它和人類雄性之間的方向。但是，它慢了一步，所採取的轉身避讓動作就像是故意迎合人類雄性的刺擊，看似輕飄緩慢的烏黑刺鞭穿透靈能力場，正好刺在它左肩上。
按照人類國度通用的力量標準，戰爭蟻王可以列入傳奇生物的範疇，並具有媲美聖域強者的非凡力量。但是，世界意志，自然法則不認可人為設定的力量等階體系，無論是人類的，或是精靈的。
自然生態總是趨於平衡，生物種類總是保持多樣性，這才是世界意志默認的法則。任何人為設立的法律、規範、社會等級體系都不能高於自然法則。
高貴的國王手破了會流血，不吃飯會餓死，不喝水會渴死，在生命必然消亡的自然法則面前，國王和低賤的乞丐沒有差別。
造物主的眼中，從來就沒有什麼青銅、白銀、黃金或傳奇。凡是會死的就一定會死，不管你是青銅階、白銀階、黃金階，傳奇強者，還是聖域半神。
強大的生物固然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但弱小的生命也有其生存繁衍的客觀基礎。就如同不能把魚兒放在河裡淹死，不能把飛鳥扔到天上摔死，不能把蚯蚓埋在田裡悶死那樣，只有遵循自然法則，再找到正確的方法，即便是聖域級別的戰爭蟻王也可以被一擊斃命。
維克多觀察戰爭蟻王和高等蟻族有一段時間了，對它們的行為模式、天賦能力、身體特徵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亞波利斯和它的手下對眼前的敵人卻一無所知。
戰爭蟻王天生掌握妙用無窮的靈能力場，具有敏銳的戰鬥直覺和出色的學習能力，它無疑是個強悍的傳奇生物。不過，它的力量打開方式不對，戰爭蟻王最大的優勢在於統御蟻群，而非單打獨鬥。
亞波利斯明明應該去追捕貝爾蒂娜，偏偏要和亞龍人狂怒者決鬥；它明明可以通過蟻群的心靈聯結，調動高等蟻族配合自己作戰，它偏偏要單打獨鬥，借敵人之手來磨練自身的能力。
這或許是出於對蟻人女皇的反抗，生為真正的王者都有反抗約束的本能意志。所以在維克多看來，這隻戰爭蟻王就是一個性格彆扭的新生兒。
黑血主宰的完美之軀也是個新生兒，祂尚且死在怒風劍聖的手裡。何況一個性格彆扭，時刻都想反抗蟻群主宰的戰爭蟻王？
戰爭蟻王和高等蟻族的性格存在漏洞。
另一方面，維克多確信它們沒有凶暴生物的危險直覺。凡是有危險直覺的智慧種大多是頭腦簡單，心思單純的人。如果軍隊統帥一會覺得這有危險，那也有危險，還怎麼指揮士兵集群作戰？
蟻人恰恰就是集群性的戰鬥生物。
針對一個沒有危險直覺又性格彆扭的新生兒蟻王，當維克多切入戰場的時候，心靈層面的交鋒就已經開始了。
亞波利斯剛剛戰勝阿萊克絲塔，精神高昂，但實力衰落。維克多聲勢浩大的進場方式讓它的心理出現巨大落差。它學會偏斜和鏡返，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面對突如其來的強敵，它見獵心喜，躍躍欲試地想要挑戰維克多，可礙於自身的力量衰落也有逃離戰場的想法，便左右為難，舉棋不定。
維克多舉止悠閑，不顯露絲毫敵意，連目光對視都盡量避免。內心猶豫的戰爭蟻王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漫步而來。
這其實是魅惑術的實際應用，維克多針對目標心靈上的弱點，他的一切行為舉止都在無聲無息地操縱對手的情緒變化，撬開更大的心靈裂縫。
當維克多靠近亞波利斯，開始動手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維克多用「裂魂」刺擊亞波利斯的動作緩慢而輕柔，可在他的感知中，戰爭蟻王的行動彷彿凝固於樹脂，時間的流逝變得極其緩慢。他對時間的把握精準到毫秒，對距離的控制精確到毫米，一步邁出，「裂魂」刺擊的角度也跟著發生偏轉，就在亞波利斯做出閃避動作之前，落向它的左肩。
用薩隆魔鐵打造的刺鞭凝聚了虛空風元素，具有無與倫比的破甲和鋒銳特性。維克多現在以點破面，「裂魂」刺擊的角度呈最標準的直線，而亞波利斯沒有見識過虛空元素配合薩隆魔鐵的殺傷效果，它在兩場戰鬥中學會的輕甲力場、堡壘力場、偏斜力場、鏡返力場全都無效。「裂魂」刺鞭毫無阻礙地穿透靈能護盾，刺入蟻王的肩部甲殼僅僅3厘米。
狂暴而鋒利的虛空風元素侵入亞波利斯的體內，它不得不收緊靈能力量，改偏斜力場為貼合體表的輕甲力場。這能大幅提高它的力量和敏捷，但亞波利斯顧不上反擊，它只想用靈能力量對抗虛空風元素的切割，防止自己的身體徹底裂開。沒有偏斜力場的阻礙，維克多手中的「裂魂」刺鞭從蟻王的肩膀開始一路下滑，直至胯部。
亞波利斯的胸紋和眼睛綻放刺眼的光芒，它緩緩轉過身體，對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它的人類強者說：「你……」
戰爭蟻王一開口，靛藍的虛空元素自它的肩膀至胯部透體而出，化作一股股青黑色的風元素。維克多抬起纖長優美的左手，暴烈的風元素便馴服地匯向他指尖，凝聚成一團閃耀電光的青黑風球。
其餘的高等蟻族只看到那個人類雄性和蟻王擦肩而過，然後隨手一揮，強橫不可一世的亞波利斯就被切成了兩片。
戰爭蟻王當場隕落，高等蟻族構建的靈能網路便徹底斷開了，它們雖然結成陣型，卻無法從同伴身上獲得任何安全感，完全是孤立的個體。
「蟻人女皇，你準備藏到什麼時候？是等我把這些高級蟻人都殺光嗎？那就如你所願吧。」
維克多暗金色眼眸亮起一圈黃褐色的光圈，托在指尖的風元素球化作兩道青黑色的氣流長槍，分別打中最靠近他的兩隻高級蟻人。
那兩隻高等蟻族彷彿遭受到無可抵禦的重擊，靈能力場產生一陣劇烈的扭曲波動，猛地向內塌陷。它們擬人化的臉上露出痛苦掙扎的表情，然後「砰」的一聲，被自身的靈能力量炸成兩團藍艷艷的血花。
維克多的風巨靈之握是一種附帶心靈傷害的超凡戰技，對付體魄強韌的生物效果不太好。高等蟻族勉強能算五階生物，原本不該如此脆弱，連一次風巨靈之握也承受不起。但戰爭蟻王剛死，高等蟻族還沒從靈能網路斷開的衝擊中緩過神，而亞波利斯用堡壘力場對抗異化巨猿的戰鬥給它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維克多輕描淡寫地斬殺亞波利斯，這些高等蟻族本能地拿兩者進行比較，並得出顯而易見的結果。緊接著，維克多開始呼喚蟻群主宰，表現出和主宰同級的上位者姿態，這成為壓垮高等護衛蟻的最後一根稻草。
高等蟻族心靈上的恐懼感和認知障礙放大了數倍，風巨靈之握的殺傷效果也成倍提升。那兩隻倒霉的高級護衛蟻默認風元素長槍的打擊力度等同於狂暴巨猿，導致靈能護盾失控，整個身體反而被自己的靈能力量給壓爆了。
擒賊先擒王，克敵先誅心。
暗精靈傳承的魅惑術知識在維克多手中大放異彩，結合心靈傷害形成了一種全新的力量框架。維克多拿新生的戰爭蟻王試手並輕鬆獲勝，雖然代價高昂，損失了一名亞龍人狂怒者，但這場勝利帶來的影響遠不止消滅一個戰爭蟻王和兩個高等蟻族那麼簡單。
倖存的高等蟻族此刻就像孱弱的地精，分頭倉惶逃竄。維克多站在原地，放任它們離開。
魅惑術在這些高等蟻人的心靈中埋下了恐懼和頹喪的種子，當它們重新連接蟻群的靈能網路，它們因為目睹亞波利斯被殺所產生的恐懼會通過心靈聯結，像瘟疫那樣在高等蟻人之間傳染蔓延。
維克多也不是那麼容易再找一個落單的戰爭蟻王殺給其他高等蟻人看。這次機會難得，他用盡手段，營造對自己有利的局面。如果蟻人女皇不出面干涉，這些逃走的高等蟻族就會悄悄地幫助他在接下來的交鋒中建立優勢。
一股無形的靈能波動無聲地掃過整片森林，那些剛剛逃離灰燼戰場的高等蟻族幾乎同時摔倒在地上，它們的心臟仍在跳動，但靈魂已經潰散。
維克多暗道一聲可惜，深邃的目光投向唯一站立的白甲蟻人，看著它轉身走了回來。
安微微彎曲前肢，雙手先交疊於胸口，又輕柔舒緩地張開雙臂，對維克多行了一個女性化的優雅問禮。
「你好，陌生的強者，我該稱你為精靈皇帝，還是煉金塔主？」
維克多也曲腿撫胸，向這位高等蟻族雌性還了一個禮節，微笑問道：「維克多.溫布爾頓.蘭德爾很高興見到您，我該稱您為蟻人女皇、不死者、悲慟之主，還是…….」
「安潔莉娜法師？」